乾和之的呼吸滞了一瞬,最先想的是,“这是谁的声音?师傅的?”他从没听过老头这样,苍老,疲倦和厌烦,好像全凝在这一句话里了。
乾和之怀疑自己听错了,握着门把的手松了一下,门锁弹回原位发出不小的动静,他们发现了乾和之,就默契地翻过了这一页。
老头躺下了,陈劲帮老头盖好了被子,才来和乾和之说话,说了今天检查的情况,又说没大事儿,让乾和之早点回去休息,昨晚肯定没休息好。
乾和之看到了靠墙的快递盒,陈劲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个是你嫂子给买的,刚到,还没来得及拆,以后晚上我睡那个就行。”
乾和之这次只留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也没能和老头说上一句话。他不知道老头是真睡了还是装睡,总不能把人薅起来。
到了周末,乾和之终于有机会接过陈劲的班,把日渐萎靡的师哥赶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自己从早到晚地留在医院里。
老头的徒弟不少,几乎每天白天都有人来看望。乾和之看到有人来,会主动把地方让出来,让他们好好聊天。
有一次,老头看他又要回避,冷笑着问他是不是和医院蚊子培养出感情了,“我就说呢,最近这破医院蚊子怎么多这么多,都是你养出来的吧?”
乾和之闻言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他被蚊子叮了,印子要几天才能下去。这会儿手臂上星星点点的,攒了几天,都快组成星象图了。
他故意对老头晃手腕上的防蚊圈,“之前忘记了,我哥已经给我买了。你看。”他说着,还把腿抬起来,给老头看脚踝上的防蚊圈。
“嘁,德行。”
话虽然这么说,但乾和之从这以后就没再回避了。旁听了两次,乾和之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来探望的人总是走得很快。
流程总是这样的:
徒弟们问老头的病情,老头直接回答说快死了,徒弟们尴尬地说心态保持好,得了绝症后还活了十年八年的也不是没有。
最后是关于红包的一番拉扯。
几乎每个来看望的人都想留红包,但老头一个也没要。碰上坚持要给钱的,还会被老头羞辱一番,“谁指着你那点钱了?拿走!”
乾和之听得都头皮发麻。就老头那张说什么都难听的嘴,估计也只有陈劲和他的关系亲近一点。难怪来看望的人不少,提出要留下来的却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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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了折叠床,但乾和之晚上还是睡不好。
多数时候,他醒了,就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看老头,看困了又继续睡。再醒。再睡。就这么来回折腾。有时候他实在睡不着,就到走廊里转一圈。
这天晚上,乾和之转完正准备回病房,走近护士站的时候,听到值班的护士在小声地说话,“我还以为那是他儿子呢,原来不是啊。”
“不是啊,你没听他叫人吗?叫的是师傅。”
乾和之听到“师傅”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地停了下来。他原本是贴着墙走的,这一面墙和护士站同侧,占了视觉盲区。她们没注意到有人来,就继续说话。
“那这徒弟还挺孝顺的。”
“我那天在走廊里看到他讲电话,还以为他在和人说话呢,听到后面才觉得不对。应该是对面没听,所以他就自己留言了。”
“你怎么还听人讲电话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进病房的时候他在那儿站着,我出来他还在,就经过的时候听了几耳朵!我吃饱了撑着啊专门听墙角!”
“我开玩笑的。诶,你听到了什么啊?”
“都是独角戏,一会儿说师傅怎样怎样,一会儿你爸怎样怎样,我听着那病情描述和三床病人都吻合。就最后叫了句‘小妹’,让人来医院看看。”
“哎,所以又是不管爹妈的?这都什么人啊。”
走廊里忽然响起护士铃,她们被吓得一惊,其中一个护士站起来说,“我的我的。”折进工作间提了瓶药水出来,进了走廊右侧的一间病房。
乾和之这才回到老头的病房里。
陈劲周日下午来医院的时候,他的太太和女儿也一起来了。老头抱着安安逗了一会儿,难得给了个好脸色。
陈劲看纸巾不多了,准备下楼去超市里买两提,乾和之跟在他后面一块儿出了病房,在电梯里问起他在护士那儿听到的事。
陈劲露出意外的表情,稍微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乾和之,“小妹是师傅的女儿。”
乾和之愣了,“师傅还有女儿?”
“嗯。”陈劲苦着脸,“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都是以前从师哥师姐那儿听说的,好像师傅不喜欢小妹交往的对象,不同意小妹和那个人结婚。他们为这大吵了一架,闹翻了,之后好像就没有来往了。”
乾和之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头的家事,最先想到的是老头的脾气居然坏到连亲生女儿也受不了了,他安静地消化了会儿,又问,“那她知道师傅的情况了吗?”
“她不接我电话。”陈劲的表情很郁闷,“不过我留了言,如果她听过的话,肯定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乾和之鬼使神差地想到问陈劲要号码,“会不会他们吵架以后,她把你们的号码全拉黑了,所以才联系不到的?”乾和之觉得可以用自己的号码打过去试试。
陈劲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就把号码发了过来,发完了才想起来,“可是小妹应该没我号码的,我根本没见过她。”
乾和之惊了,那你怎么一口一个小妹?
陈劲大概读懂了他的表情,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哦,我是跟着我的师哥师姐叫的,号码也是他们给我的。”
虽然按照陈劲的说法,电话打不通的原因应该不是他们被小妹拉黑了,但乾和之晚上回了周密园以后,还是试着拨了那个号码。
很可惜,他也没有打通,收到的提示音是关机。
打了几次都是关机,乾和之忍不住怀疑这个号码是不是被弃用了,或者设置了陌生号码拒接?下一秒,他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认为至少应该没有弃用,不然这个号码会变成由别人使用才对。
傅闻声回来以后,乾和之拿了傅闻声的手机打,结果也是一样。他不信邪,总觉得自己运气差,还让傅闻声亲自打了一次,依然是关机的提示音。喜欢根生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根生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