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好了门,摸了摸怀中的几枚蜡丸。
其实,对白芨而言,带这里的姑娘离开并不算难事。
在脱离了苗谷的追杀之后,白芨是给自己做了防身的准备的。
她需要防备可能追上门来的苗谷,也需要防备可能寻机会倒戈的刺心钩,因而准备了数种蛊。生死蛊、镇心蛊……此处姑娘们中的情蛊,她其实也是有的。
制好的蛊可以使用蜡丸封存,只要捏碎就可以使用。
借助手中的蛊,离开这里对她而言并不难。比如,她大可以给喻红叶下一个生死蛊,以此威胁他乖乖听话,自然而然便可以带所有人离开。
只是,白芨并不打算这样做。毕竟,现在还没有到什么迫不得已的地步,肆意下蛊有违白芨的准则。
当然,她还是会借蛊脱身就是了。她也不是死守规矩不知变通的人。
白芨打算用镇心蛊。
镇心蛊虽然也是蛊,但只会使人一时麻痹,无法动弹。催动得弱的话,几个时辰过后便可自行恢复如初。除了使用方便见效快,本质上和迷药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这是白芨唯一不排斥使用的蛊术。
只是,虽然镇心蛊能够限制所有人的行动,但陵墓门口却还存在着机关。如果只用蛊限制喻红叶的行动,不知道机关的解法也是无法出去的。
这一点,白芨倒也不急。陵墓中的食物都十分新鲜,显然,此地会很频繁地与外界相通。她只要抓住开门的那个机会就可以了。
门一开,她便可以去寻草药解蛊。几个时辰的工夫,足够她煎好药给姑娘们解蛊了。
再单独给喻红叶续上几个时辰的镇心蛊,就足以把喻红叶扔去官府,把姑娘们送回家了。
白芨将蜡丸好好地收在怀中,安心地等待机会。
喻红叶给姑娘们的住处其实很是不错。白芨的房间十分古雅,架子上尽是古玩玉器,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家具桌椅都是最好的材料,床单被褥竟是御贡的锦缎。外头的大家小姐也不见得能够如此。
早上,白芨才说要书。没多一会儿的工夫,各类杂书已经摆满了架子。
白芨走到书架前,随手翻了翻。这里的书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都有,大概是为了给不同类型的姑娘解闷用的。
白芨随手挑了本医术,正打算看看,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白芨放下书,前去打开门,就见门口站了个姑娘。
那姑娘看着白芨,脸上恨恨的,满是不甘,硬邦邦地传了话来,道:“爷叫你过去。”
“有什么事吗?”白芨问道。
“……什么?”对方看着她,脸色顿时变成了惊讶,好像她说了什么天大的蠢话,“爷找你,还需要有什么事吗?”
那就是没事了。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去了吧。”白芨道,“劳烦告诉他,我累了,今日就先歇息了。”
听了这话,对方慢慢睁大眼睛,脸上的惊讶已然变成了不可思议。
“那,姑娘还有什么事吗?”白芨问道。
见对方不回答,应该是没什么事了,白芨便向她点头致意,关上了门。
她回到桌子前,看了会儿书。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姑娘居然这么执着的吗?
白芨这么想着,再次打开了门。
门外,喻红叶拎了个酒壶,懒洋洋地看着她。
……这么执着的吗?
“有什么事吗?”白芨撑着门,问道。
“怎么,没什么事,就不能与白姑娘叙叙旧了?”喻红叶说着,身体一偏,就从白芨身边过了过去。他动作不快,却有习武之人特有的灵活,应对白芨根本就是越级碾压。还没等白芨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进了屋。
这让白芨感到不悦。
“我和你有什么旧可叙?”白芨问道。叙旧叙旧,总得有个“旧”吧。他们第一次见面可是昨天晚上。
“那就叙叙新。”喻红叶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懒洋洋地看着白芨,笑了起来。
喻红叶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就只是像这样漫不经心地笑着,就仿佛能令日光失色,不知道要令多少姑娘脸红心跳。
“行啦,出去吧。”然而,白芨撑着门,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份魅力,“我可没许你进我的房间。”
“花雕酒,喝吗?”喻红叶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手指敲了敲手中的酒壶,发出清响,缓缓道,“二十年陈酿。”
白芨停住了。
喻红叶可能没有魅力,但花雕酒不可能没有。
白芨喜欢喝酒。
酒里最喜欢的是花雕。
花雕酒,更广为人知的称呼是女儿红。在女儿出生时酿酒,埋入桂花树下。在女儿出嫁之时挖出,作为陪嫁。
从习俗也猜得到,这种酒是越陈越香的。
二十年的花雕酒……白芨可太喜欢了。
白芨只犹豫了一下,就松开了撑门的手。
一杯……就一杯。
白芨连喝了三杯。
喻红叶在桌子对面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
“这么喜欢?”他问道。
“不然呢?你当你是借着谁的面子留在这里的?”白芨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道。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这酒卖给我的面子了。”喻红叶笑道。
他看着白芨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忽然问道:“酒里头,你最喜欢哪种?”态度仿若漫不经心。
“花雕。”白芨抿着酒水,满足地眯起眼睛,回答道,“特别香,特别醇。有点酸,回味又很甜。”
看着白芨眯眼的样子,听着白芨的回答,喻红叶缓缓睁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明知是惊世怪谈,明知是滑天下之大稽,明知是不可能的——
但是,喻红叶还是生出了一个万分荒谬的猜想。
他愣了一会儿。
明明知道荒谬,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他还是忽然慢慢垂下了眼睛,将原本打算给自己斟的酒斟给了白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