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24
风轻轻吹起特奥汗湿的额发，他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抬手将头发向后捋，深吸一口夜风。
真他妈的累啊。他从来没踢过这样累的比赛。无时无刻，体力上、精神上，消耗都是可怖的。
连他这个踢了不过五十多分钟的人都是如此，他不敢想象那些踢了全场的队友会是怎样疲惫。
可是加时赛至此才刚刚进行了12分钟，还有20分钟在等着他们。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他反复告诉着自己，直起身，下意识疑惑起队长怎么没有喊话鼓励大家，便向右手边投了一眼。
视野里却是更加疲惫的拉斐尔。这时，特奥才猛地反应过来，塞尔吉奥正在向场边走。他伤势加重，被换下了。
加时赛一开始，双方都很保守，像是回到了比赛最初，互相小心试探着对方的底细。但很快，西蒙尼就发现拉莫斯的跑动骤降，速度显著下滑，上抢也有些力不从心，立即让球员倾尽全力，猛击皇马队长这一环。
所幸齐达内当然有所准备，拉莫斯能坚持这么久已经远超他的预料。他赶忙向第四裁判示意换人，同时暂时让特奥和拉莫斯换位，而左翼卫门迪后撤且向内收，加强对左侧防区的保护。
尽管如此，蒂博仍一度成为全场最忙碌的人。
因为西蒙尼选择了放手一搏的豪赌。
他让马竞全线压上，每球必争，搏命似的发动狂轰乱炸的进攻，围着皇马球门头顶脚踢，硬是拖延了换人，迫使拉莫斯持续留在了场上，成为他们的进攻突破口。
但是关键时刻，皇马门神屡屡奉献关键扑救。一次又一次，他让他的前队友不可置信，败兴而归。马竞球员甚至不可抑止地感到了恐惧——面前这扇由他把守的球门似乎是不可攻破的。
他赢得了看台上一半人疯狂的掌声和另一半人疯狂的嘘声。不过，后者显然也是掌声，更响亮的那种。
蒂博·库尔图瓦就是这个星球上最好的门将。特奥从来没有对此怀疑过。
门将的超强能力让极度疲惫的防守球员们的压力稍微得到缓解，从而可以腾出精力发动反击。
又一次把莫拉塔的远射揽入怀中后，蒂博即刻发动手抛球，特奥心领神会地出现在落点之后，肩膀一顶扛开菲利克斯，迅速把球交给莫德里奇。
身为老将，克罗地亚人的体能储备却极其出色，比赛进行至此，他仍有体力冲刺跑动。他带球过了中圈，一脚直传球凌厉得似一条突然发动进攻的蛇，找到顶在前方的马里亚诺。
中锋搭档拿球的瞬间，罗德里戈开始向右做支援跑动，一秒后，他停下马里亚诺传来的球。
Saul马上向巴西人追去，但罗德里戈加速、再加速，用最原始、最纯粹的方法将他远远甩开！
与此同时，巴尔韦德和特奥立刻分别在右路和中路向前顶，紧跟着，整个皇马阵线前提。
他们宛如被压到极限的弹簧，在猛地被释放后，将巨大能量一股脑倾泻出来。
而这时，马竞整条防线却都压在前场……
全场马竞球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听见主裁的哨声尖利地响起。
但等他们睁开眼，却发现那不是因为皇马进球了，而是替补上场的萨维奇拼命冲上前去，将自己整个人扔向罗德里戈，付出一张黄牌和一粒任意球的代价，成功断下了球。
顷刻间，半个球场的人狂喜地跳了起来，与同伴激动相拥。
而另外半个球场里，美凌格愤怒的嘘声四起，控诉着主裁的判罚过轻。
皇马球员没有反对，或者说，他们没有时间浪费在无效的反对上，他们终于完成了换人。
拉莫斯在马竞球迷的静默、皇马球迷的呼喊和掌声中回首鼓了下掌，而后尽量快地、一瘸一拐地走下场。
Vini和他击掌，冲到了位置。
皇马变阵433，加强进攻。
而后，莫德里奇罚出任意球。遗憾的是，虽然非常精准，但却被费利佩顶出球门范围。
齐达内在场边抱臂站立，感到微微寒冷。不是因为他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衬衫，而是因为他在他的球员脸上又一次看见了精疲力尽的失意。
上一次他看见这样的神情时，他们被PSG连追两球，扳平比分。
这不是体力上的耗尽，而是……
士气。
持续被强压，两次良机的被动失去，令球员们极度疲惫。在拉莫斯下场之后，更是没有人担起了鼓舞士气的任务。
齐达内不无恼火地向前站了一步，几乎踩进了边线。第四裁判敏感地扭头盯他。但在他对球员吼叫之前，他意外地看见特奥向四周大声喊起话，同时用力拍着手掌，让队友专注起来、坚持下去，神色坚毅又沉稳。
完全是领袖风范。
他微愣，又看球员，所有人已经开始振作和冷静，还有些人表现出了羞愧。莫德里奇和卡塞米罗也分别喊了两句。
这孩子……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齐达内实打实地吃了一惊，又感到无比喜悦和心安，他向球员们补充大喊了声“振作精神！！”，向后退开了一点。
1分钟后，加时赛上半场结束了。比分仍是0:0。
——
这次休息时间很短，但场边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湿漉漉的、直喘气的球员。
齐达内走到中间，也坐下来。
已经没有功夫去遮口型，反正说的也不是战术要点，他指着在开场前曾经摆放过西超杯冠军奖杯的看台，严肃地对所有人说：
“最后的十五分钟！只有最后的十五分钟！大家，所有人，坚持下去！胜利会是属于我们的！那座该死的冠军奖杯就在那里，它在等着我们去捧起它！”
身边响起轰然的应诺。
“很好！”齐达内鼓掌，注视每一个人斗志高昂的眼睛，最后拍了下特奥的肩膀，“那么，战士们，去战斗吧！”
——
下半场，两边球员交换场地。
不过，互换的似乎不仅是场地，还有战术。当哨音仍在空气里盘旋，皇马已经果断发动了快攻。
刚刚上场的Vini体能充沛、速度奇快，他在左路强突了两个人，一路把球带到了禁区，小角度低射打门！
奥布拉克马上向右倒地，把球扑出！
然而，右路的罗德里戈已经包抄到位，摆动右腿，迎球抽射！
全场又是一片混乱的尖叫声。或兴奋或绝望。
可是马竞门将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立刻从地上弹起，弹跳力惊人地将球托出底线，完成二连扑救！
今晚他似乎在和蒂博争夺着“最佳门将”的桂冠。
罗德里戈闭上眼，吁了口气。Vini跑过来，锤了下他的手臂，与他交换一个坚定的目光。
尽管遗憾，却没有失落，斗志仍在皇马球员心间铺开。
西蒙尼扫过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望。皇马肯定不是一支脆弱的球队，但今天的他们格外顽强，即便没有铁血的队长。
而他却犯错了。他不应该选择在加时赛一开始就发动猛攻，以至此刻，他的球员体力急速下滑，动作比皇马球员更快开始失去控制，失误大量增多。
他犹豫一下，喊了略伦特的名字。这个效力过皇马的球员是个多面手，能踢很多位置，这场替补上场后，被他推到了中前卫。见西班牙人看过来，西蒙尼用力对他做了个“向前推进”的手势。
略伦特领会地点点头，突然向左后方撤了一步。
特奥下意识回头看那边是否有皇马球员在盯，但几乎同一时间，奥布拉克的球门球已经发了过来，擦过他的头顶，而目标正是略伦特。
他一惊，立刻一个迈步，倒地就铲，但略伦特竟然反应极快地躲过了这一下，向前冲了起来。
特奥手撑地跳起来，看向略伦特。他的步伐很大，带球极猛，又有上场不久的体能，很难阻拦。现在卡塞米罗去挡，也被轻易地抹过。但巴西人迫使他减了点速。
还有戏！特奥立即蹬地而起，爆发出冲刺的速度，追赶略伦特。
论绝对速度，特奥仍略胜一筹。略伦特对此没有预料，只隐隐感到，紧追不舍之下，比利时人居然又赶了上来，贴到他的背后。
这是他的母队买来取代他的人。
他咬一下牙，向前观察，看见斜前方的莫拉塔。但他没有立刻给，他故意顿了下脚步。
特奥下意识一同停步，跟着腿伸过去断球。
就是这一刻，略伦特爆发启动，带了一脚，然后直传向前给到莫拉塔。特奥再次铲空摔倒。
这下摔得够结实。特奥”嘶”地抽了口气，却依然立刻起身直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摔了几次了。皇马本场穿的是主场球衣，他白色的衣服上早就是一片青草与泥土的印记。
但是这无所谓。有所谓的是，马竞这球不能进！
莫拉塔正奋力奔跑着，他的球衣被瓦拉内扯住，但他一个冲刺甩脱了法国人的手，将他带倒在地。
前方只剩下蒂博。
马竞形成单刀机会！
巴尔韦德再次加速，这下他清晰地尝到了喉间的铁锈的血腥味。他感觉得到自己快要到极限了，腿筋有痛感，胃里翻江倒海。
另一边的特奥也在追，他速度更快，但距离却也更远，所以自己必须还要坚持。
再撑一会儿，他迈开酸痛的腿，再撑一会儿，他咽下口水，强压反胃的感觉。
莫拉塔快要进禁区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追上，他在马竞前锋的侧后方。
他做出了一个下意识的决定。
下一秒，他的脚铲在莫拉塔的脚踝，被放倒的西班牙人向前翻滚了两圈，球从他脚下离开，蒂博立刻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嘘声骂声瞬间不断地向巴尔韦德涌来，随后主裁跑过来，出示一张红牌。乌拉圭人没有辩解，看了眼，向场下走。
特奥吸了口气。这个判罚……是合理的。他知道费德也明白。当他放铲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会被罚下。但他仍然做出了这个选择，一如自己上场比赛做的那样。他和他，都知道哪个是更重要的。
一张红牌换对手失去单刀，是值得的。
他跑过去，拍着好友的手臂，“交给我。”
巴尔韦德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他，吼道：“守住！还有，点球他妈的必须要进！！”
特奥愣了一下，还不及应答，巴尔韦德就松开了他，跑下场。
是了，点球大战已经成为了切实的、近在眼前的事。
但首先，他们要用10人应战，守住这个0:0，最后5分钟。
——
再回到比赛，在特奥将马竞的任意球大脚解围出去后，双方踢了一段10人对抗——莫拉塔有一点抽筋和拉伤，不得不到场边紧急处理。
可是很快，莫拉塔重回球场。包括马里亚诺在内，所有皇马球员立刻撤回到禁区，坚决地摆起大巴。
11人马竞再次围着皇马的球门疯狂展开进攻，射门一脚接着一脚。
齐达内感到球队仿佛立在悬崖峭壁边缘的危险。他不断地对球员喊着“稳住”“冷静”“坚持”，但更像在对自己喊。
快了，快了！还有3分钟。
菲利克斯外围兜射……
瓦拉内跃起顶出底线。
还有2分钟。
费利佩角球争顶……
被蒂博封堵。
最后1分钟。
马竞刚要发边线球，卡瓦哈尔无对抗状态下倒地，神色痛苦，他抽筋了。
鬼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抽筋？！
马竞球员看起来并不相信，可他们没有办法。
瓦拉内立刻跑向卡瓦哈尔，帮他压腿。
等卡瓦哈尔再站起来，时间只剩不到三十秒，马竞的边线球终于发出，给到略伦特。
特奥忽然一下撞去，从侧顶开略伦特，抢断皮球，直接向前开大脚。奥布拉克冲了过去，Vini也从底线向落点极速奔跑。
皮球落地。
Vini猛地一下冲刺，抢先将球控制住，中圈吊射！
奥布拉克瞬间拧过身子，向球门折返奔去，拼命地将球从门前拦下！
下一秒，哨响了。
加时赛终于结束了。而接下来，他们将会迎接更为刺激，或者说，更为残酷的……
点球大战。
——
“这是场难以置信的比赛。”解说慨叹道：“哪怕它的比分是0:0，它仍是那样惊险与刺激。双方都一样拼尽了全力。现在比赛被皇马成功拖入了点球大战。而两队队长将要选球门和罚球先后次序。”
瓦拉内紧张地做了个深呼吸，犹豫一刻，选择了正面。
奥布拉克自然说了反面。
主裁向他们确认，而后翻出手掌——
是反面……
奥布拉克立刻微笑起来，毫不犹豫地挑走向着自家球迷看台方向的球门。而皇马则会先罚球。
瓦拉内抿唇，向场下走，齐达内看看他的表情，已经知道结果，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立刻和贝托尼与姆赛伊迪捂着嘴小声交流罚点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