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奥坐在地上，小口补水，他不知道主帅会不会想让他罚点球，可他的心脏已经蹦得快跳出来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点球大战。
他这时突然想起来，赛前他在心里预判这会是一场“典型的无趣决赛”，不由得无奈地笑了——何止不无趣，未免太有趣了点。
他悄悄侧眼看向蒂博。门将正拿着平板电脑，记忆马竞球员的罚球命中率和偏好等数据，尽管他本身已经对他们足够了解。
曾经的队友，如今的对手。命运总是如此反覆无常。
这时，蒂博忽然抬眼望他，特奥猝不及防。两人视线相对的那短短一秒，他读懂了蒂博的目光，而蒂博也读懂了他的。
Believe in me.
Now and forever.
然后，他们对彼此微笑，移开视线。
齐达内走了过来，问：“你想要罚点球吗，特奥？”
呃？还需要参考他的意愿的吗？？
特奥惊讶地张了下嘴，就听齐达内笑道：“你可以说‘不想’。”
……得了，是在激他。特奥不由得也笑了出来，“我想。”他坚定地说。
点球，是所有进球中命中率最高的一种。在12码这样近的距离罚球，比拼的不再是射门能力，而是心态。
论心理素质，他自忖并不输于任何人。
罚球顺序于是很快定了下来：卡瓦哈尔、罗德里戈、Vini、他、莫德里奇。拉莫斯不在，阿扎尔也不在，莫德里奇便主动承担了最后一个罚球的重任。尽管，那粒2018年世界杯上的点球，他罚丢了……
特奥一边听着齐达内一个个报出人选，一边慢慢地深呼吸，发现主帅最后看了他们五个人一眼，目光流露出柔和的信任。
——
吉达夜深了。现在，时间将近十一点。这场漫长的比赛已经进行了快三个小时。
卡瓦哈尔率先抱着球走向禁区。马竞的球迷站起来，对他发出响亮的嘘声，希望能干扰他。但是么……
西班牙人暗想，这比伯纳乌的可还是差远了。
他放好球，向后退开一段距离。五秒后，皇马右后卫稳稳把球送进了球门右下角。
1:0！
他立刻转身挥舞双臂，跑向队友。
与此同时，马竞的第一个罚球手Saul从队友身边离开，走向了点球点。
他的面前，球门前，立着高大的门将，他曾经的队友，这场比赛扑出了无数颗“必进球”的对手，蒂博·库尔图瓦。
蒂博有多难对付，他比谁都清楚。他是那种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压力的门将。
Saul深呼吸，助跑。
蒂博张开双臂。
他用右脚击球。
对手向左倒地。
他下意识露出了喜色——他刚刚射了右侧！！皮球直直飞向球门，而后……
击中门柱下端，弹出。
Saul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见蒂博起身握拳，开心得并不掩饰。身后的皇马球员立刻抱在了一起大肆庆祝，淹没掉马竞球员的叹息。
他垂下头，极度的烦躁和愧疚融在遥远的皇马球迷的笑声里，化作海浪，拍向了他。
队友迎上来，无声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会扑出来。”奥布拉克说完，走向了球门。
而皇马下一个罚球的人，是罗德里戈。
刚才的巴西人肉眼可见得很紧张很紧张，于是克罗斯和卡塞米罗一左一右地不停安慰他。这似乎起了效果，现在的罗德里戈看起来简直淡定自若。
他助跑，击球——
打向右上角！！
奥布拉克完全判断错了，这粒高难度点球精准击中球网，他无力阻挡地让比分变成2:0。
他做到了！罗德里戈握紧拳头，猛地一击。
托马斯扯了下嘴角，形势对他们太严峻了。他这球只能进，不能失。
他放下皮球，心脏急速跳动，注视着蒂博，希望看出他想向那侧扑救。
但这是徒劳的。弗拉芒人是那么冷静，面无表情，只牢牢盯着他，眼神如同伺机捕食的毒蛇。托马斯感到更加紧张了。
这是最好预判的人。蒂博想，Saul会罚左侧和会罚丢都令他意外，但托马斯？绝对是左边。
皮球发出，他当即倒地，毫无意外地，他将球一把击出！
皇马球迷彻底疯狂了，胜利对他们而言已经探囊可取！
蒂博一下从草皮上跃起，向美凌格们高高举起右臂。
Godlike.（天神般的）
看着那个身着黑灰色门将服的背影，特奥心里只有这一个词。
他无法不微笑，看着蒂博转身……
门迪和莫德里奇扑来抱住了他，喊着难以分辨的话，立刻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心中无奈地回抱队友们，看向下一个罚球的人。
Vini已经笑嘻嘻地摆好了球，大力摆腿，将球稳稳击进右下角，轻松至极。
3:0！！
特里皮尔淬了口唾沫，这个比分意味着他要是再罚丢的话，比赛就结束了。
以点球大战的3:0窝囊地结束了。
他妈的，点球大战都能被零封，这得被嘲笑多久？
特里皮尔拧着眉毛，恶狠狠地瞪向库尔图瓦，然后恶狠狠地击中皮球。
球速极快地抢在手掌伸来前钻进了网窝！
Yes！他怒吼着，激动地扯了下球衣，朝球迷们用力拍打胸膛。他扳回一球！3:1！！
蒂博锤了下草皮，站起来，面色阴郁地向他的男孩……shit，他是说特奥，投去一眼。
而特奥的表情告诉他，他也意识到了同一件事：
他踢进，比赛结束；他没进，比赛继续。
原本第四的位置不像第一第五，是很轻松的，但是谁能想到马竞居然能连丢两球呢？
压力就这样顷刻间来到了年轻的比利时人身上。
特奥咽了口唾沫，心跳再次骤然变快了。他下意识摸了一下空荡荡的锁骨。
冷静，冷静……
莫德里奇抱了他一下，“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特奥对他笑了下，没说话，抱着球走过去。
蒂博正向一边让去，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默默地击了下掌。
特奥放下皮球，摆正，抬头注视了一眼奥布拉克。
蒂博站在一旁，抬头无声地划了个十字。划完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妈的也太可笑了吧！那边那个天主教徒还没祈祷呢，他这个无神论者反而在划十字？！
可他真的好紧张啊。他们之前玩过点球，在家里，必须得说那时特奥的命中率可不是很高，不过那肯定也不是很认真的那种。他是相信他的，当然了。那是这个世界上最要强、也最有天赋的男孩。他相信特奥，一如特奥相信他。
他深呼吸，低下头，看见几乎所有皇马球员都在划十字。此刻大家都忍不住向未知与神秘祈祷好运气。
上帝，请保佑你的信徒吧。
他默默念着，看向特奥。
男孩稳稳地助跑，坚实有力地踏出每一步，然后用左脚击中了皮球的下端。
球从绿草上的白点飞起来。
蒂博一惊，他竟然看不出来特奥要踢哪个方向！但他顿时轻松了——这代表奥布拉克更不可能看出来。
马竞门将最后扑向了右侧。他在赌|博。
但弧线毫无征兆地向着中路而去。
居然是勺子点球！！
Fuck！FUCK！！That is definitely a GENIUS！！！（这绝对是个天才！！！）
蒂博狂喜地跳起来吼叫着，骄傲地向门前的人跑去。
——
巴尔韦德从替补席上一跃而起，腿筋一抽一抽地痛着，但他冲上了场。
他仰头望了眼，这一刻，一半的球场在狂欢，一半的球场在痛哭。
阿卜杜拉国王体育场里回荡着美凌格吟咏队歌的雄壮声音，夜空星辰下，队旗、横幅和无数条围巾在纯白的看台上高高地飘扬，宣告着胜利的归属，冠军奖杯的归属。
巴尔韦德看着看着，一点一点笑了出来，他终于从梦境踏到了现实。
我们真的赢了！我们是冠军！！
他大笑着，跑过颤抖地跪在地上的Saul，跑过痛哭流涕的托马斯，跑过面色黯然地安慰队友的奥布拉克，跑过躺倒仰望黑夜，默默流泪的菲利克斯，跑过用球衣蒙住脸的许多马竞球员……
极度的悲欢在绿茵场上总是共存的。
大功臣显然应该早被淹没了，巴尔韦德于是扑进了面对自家球迷们疯狂庆祝的队友堆里，在人群中反复搜寻起目标人物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看见。
直到他不经意间绕到后面去，才终于找到了特奥。他立刻笑着跑过去，一句“你真是太棒了！！”还没出口，就先震惊地一把捧住了好友的脸。
“啊？？你他妈的怎么哭了啊？！”
——
三分钟前。
特奥看到皮球落到门线之后的一瞬间跪在了地上。眼泪不受控地流下来，但直到它滴在他的腿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赶紧抬手擦了两下，感到自己被一双手臂抱住了。
一抹笑在他的唇畔绽开来。好诡异，他在又哭又笑。他慌张地垂下脸，用球衣下摆随意快速地抹了把，正要抬头，却听那个声音讨人厌地揶揄着：
“Kid，你哭得好像我们输了……”
特奥立刻不笑了。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有没有点同理心啊！！懂不懂什么叫“激动落泪”？！他可是刚踢进去一粒勺子点球诶！
他一下推开那个家伙，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跟着便要起身，但又被轻轻拉了回来。
门将手套已经摘下了，修长的手指抹过他的脸颊，有点粗糙，但很温柔。蒂博的脸挨得那么近，近到棕眸里的笑意和爱意那么清晰。他柔声细语地说：“Kid，嘘，嘘……别哭了。你怎么这么喜欢哭啊……”
特奥宕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受不了了，他要疯了。四次了，四次了！他不知道蒂博是怎么做到这样柔情似水却这样冷静抽离的。他只知道如果蒂博胆敢再在他面前待上哪怕一秒，他就会吻他了。
像一个毒|品成瘾者开始戒断，蒂博身上的一切都像是那一针管的海|洛|因，引诱着撕扯着他那根名作理智的脆弱的弦。
而现在，海|洛|因就捧着他的脸，笑语夸赞：“你知道吗？你太棒了……”
够了！
特奥一挥手臂，猛地甩开了他，“别再这样玩弄我了！！”他厉声喝着，咬着牙站起来，看着那张布满惊愕的脸，又低低地说：“算我求你了，just stop……”
话落他转身就走，步履匆匆地朝向皇马的看台而去。不间断地有队友过来拥抱他，拍他的背，夸奖他。但他脑子很乱，胡乱应着“谢谢”“你也是”。
他一路径直走到了看台下面，而后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听谁说安娜似乎来了吉达。这是真的吗？她在上面看吗？她的爸爸今晚是个英雄，她应该很为他而骄傲吧。至于她的“哥哥”么……也许算半个英雄吧。他将功补过了。
怔怔看了一会儿，特奥没有发现小女孩儿，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放轻松还是该失望。但他突然又想起来，他答应过安娜要和她爸爸一起做一个特别的庆祝动作。都怪他们忘记了，搞得到现在都没做过，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鼻尖一酸，连忙眨眨眼睛，仰起头，可泪水仍止不住地往下落去。
不知多久之后，费德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捧了下他的脸，震惊地询问。他透过模糊的视野仔细观察乌拉圭人的棕色眼睛。看起来很像，可是又完全不一样。这双眼睛永远无法那样轻易地让他喜逐颜开，又让他坠入深渊。
他一把抱住好友，靠着他的肩膀啜泣不止。怎么会这么痛苦？怎么会这么难受？他不想再爱他了。但他做不到。
周围逐渐有队友疑惑地看过来，而巴尔韦德更加疑惑地看回去。没有一个人知道特奥究竟怎么了。大家手足无措地靠过来，拍着特奥的背。有几个人开始寻找门将颀长的身影，然而最后空手而归。
“别……这是……特奥，特奥，你怎么了？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你的吗？”
“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我们拿到冠军了……”特奥最后沙哑地如是说道。
他堪堪止了眼泪，摇摇头，扯出了一个毫无问题的笑容，“我们应该去领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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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地说一句前面还有两章orz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修改之后盖掉了更新的标，大家有看过咩（（
咳咳，本章爆更8000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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