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栗浓放着月华馆不住,跟着会清就去了竹里馆。

顾嘉树劝了几次,但是栗浓不听。顾嘉树微微皱了眉。

会清知晓他要说什么,但顾嘉树碍于栗浓,始终没说话,送了他俩一路,便告辞了。

会清微微挑了眉,这小子,内宅里这点事都看得透,不说前途无量,怎么也比他爹强。

会清的竹里馆特地修的小巧,除了正屋,只有两间小小的厢房,一间住了两个婢女,还有另一间暂时空着。

原本是小巧,栗浓一来就成了狭小。

厢房没打扫,会清只好把她安置在自己屋内屏风后平时小憩的小榻上,小榻窄长,睡上去不会太舒服,但栗浓居然没有挑剔的小姐脾气,反倒很高兴地打量自己的新床,欢天喜地的。

会清万事不强求,不折磨别人也不折磨自己,她喜欢就随她去。

顾临川来时,栗浓正在会清的妆台前散开头发,婢女过来通报,会清轻轻看了栗浓一眼,栗浓仍在专心致志地梳头发,充耳不闻。

会清便出去迎他。

顾临川倒与离家前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带点风尘仆仆的疲惫。

他见到会清,烦躁的心思去了一半,一面坐下一面问道:“她到你这来了?”

会清:“对啊,两块点心就拐过来了。”

顾临川有点不相信:“她肯吃你给的东西?”

会清听笑了,看来顾临川受了不少委屈。

顾临川着意看了看帐帷处,确定栗浓不会出来,才摆了摆手,脸一皱,小声抱怨:“这孩子气死我了。”

会清笑着抬头看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说,她怎么气你了?”

顾临川欲言又止,一拂袖子:“罢了,不提了!”

会清更乐不可支。

顾临川又道:“你当初帮她指路,她还记你的恩吧?她这小孩,旁的不说,倒是很知恩图报。我听惊时说,她和你很投机?”

会清谦虚道:“还成吧。”

会清是公府府的特殊存在。她原本是丰殷城南南山深山尼庵中收留的小女孩,皈依佛门却始终没有受戒,还是俗门子弟,大家都叫她“会清居士”,三年前她救了顾临川一命,将顾临川救回寺里,到底是怎么样的经过,没人说得清楚。顾临川脱险之后就将她请到了府里。

说她特殊,一是因为顾临川特别喜爱她;二是因为她没有一个朋友,不是大家看不上她,是她看不上别人,全府里,只有顾临川能入她的眼。

清高孤僻的会清和任性骄纵的栗浓能一眼投缘,顾临川想了想,觉得还算合理。

顾临川笼着袖子,慢慢道:“投缘不是容易事,你二人既然互相喜欢,多多相处也好。”

会清一怔,他这是默许了栗浓一直住在竹里馆。虽然料到了顾临川一定不会说什么,但她也没想到,顾临川会主动答应。

顾临川对她的愧疚,已经到了这种予取予求的地步了?

会清不认可地摇摇头:“你变得这么好性儿,真叫人别扭。”

顾临川却苦笑道:“什么好性儿,不过对她罢了。她太倔强,恐怕永远不会原谅我。她心里一直惦念她父母的事情,从前我没有想过,这事情对她影响如此之大,竟能让她一直无法释怀、郁郁寡欢。我还想要什么呢?想她尊敬我、亲近我吗?算了,我不过想她开心一些。”

他这话里,满是无奈。

他黯然道:“你说她年纪不大,心思却很重,总也不笑一笑。”

会清愣了一会儿,细细想他的话。

他又坐了一会儿,轻轻捏了捏她的指骨,道:“本来想与你一叙,但叙不成了。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我还要去看公文,积压了太多。”

会清并未多言,送走了他。

她转进屋里来,栗浓已经缩着手脚蜷在小榻上睡着了。

会清话少,本想迁就她和她多和她说几句话,可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会清从来不会照顾人,但为栗浓熄了两盏蜡烛,把她垂下的手臂放回被子里。

她又守着她坐了一会儿,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会清居士和与娘子,本就是襄国公府的两个异端,现在,这两个异端交好了。

会清一个人住在栽满翠竹的小山头上,竹林里设了无数阵法陷阱,就算忽略掉那些陷阱,单这林子本身也阴气森然,仿佛随时都会蹿出一个鬼来。再加上会清那古怪的性情,这地方除了顾临川身边的人根本没人来。

她常年寂寞,自己抄佛经自己看,自己念佛经自己听,两个小婢女没有一丁点慧根,一听经就打盹,栗浓来了之后,她终于找见了传道对象,兴致勃勃地对她讲经。

栗浓虽然很给面子,但奈何她也听不明白。会清拿各种零碎八五的小玩意儿外加小零嘴笼络住她,却仍旧阻挡不住她打瞌睡的步伐。

会清并不气馁,听经不喜欢,咱可以喝茶嘛!

会清摩拳擦掌地将风炉交床越青瓷摆开了阵仗,拥火煎茶。

煎茶是令所有姓顾的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单是看排出来的二十几样茶器,就在心中做好了在观摩过程中睡过去的准备。又繁琐又严谨又难喝,树叶子泡水,再怎么泡也泡不香。

会清长在寺里,寺里尼姑大多精于此道,她耳濡目染,没法不精不爱。算是一个瞩目的异类,手握全府上下最好的茶叶。

风炉燃了,鍑也架上了,水明明是井中净水,却还是漉了一遍。水烧着,会清在火上细细炙着茶饼。

栗浓坐在对座安静看着,本来很感兴趣,看到这眼皮一跳……这么长时间只烧了个水?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只多不少。会清终于盛出来一碗碧色茶汤,她把茶汤递给栗浓,眉眼间带些雀跃的期待。

栗浓一嗅味道,眉头一皱,但还是好奇大过了一切,咂了一口。

这一口如何形容呢,就像是连盐都不加干熬野菜熬干了锅出来这么一碗汤。

会清一脸期盼,栗浓不愿拂他面子,可喉管里有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把这东西往外推。

她违拗不了本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会清的脸黑得如锅底一般。甩甩袖子尝自己那杯。醇厚绵长,齿颊留香,分明是上上之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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