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至前厅,恭谨便听到了摔杯子的声音。这声音清脆悦耳,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砸的那真叫一个痛快。
“太傅您莫要再砸了,这一套汝窑的茶具,被您砸的就剩下个壶了。”凌十一委屈巴巴,却又只能好生劝着,这可是五师哥最爱的一套茶具呢。
“我呸,老夫偏要将这民脂民膏砸烂不可。”说完,仅有的一尊壶也举了起来,对着门口就飞了出去。
海骁挑帘,见不明物飞来,下意识的伸手一接,茶壶幸免于难,他自己却烫了个龇牙咧嘴,差点甩手。
“太傅,就算是民脂民膏,抄家没收还可以取之于民还之于民,总好过您把它给砸了,只能当个瓷片看看花儿了。”恭谨缓缓走过来,看着一地的瓷片茬子,啧啧嘴巴。
张仲廉早朝那会儿还未曾听闻恭谨回来的消息,只道是太子殿下前段时间身体欠安,况且海骁这个贴身侍卫整日里在大家眼前晃来晃去,颇为勤快。太子勤政,这于国于民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当初他们的确不看好这个母族是异族的皇子,这孩子身上虽然留着异族的血,但是却有一半也是陛下的血脉,之前所做违背伦理之事完全是因为恭谨这小人挑唆,幸好太子殿下能够悬崖勒马,毫不留情的将这奸诈小人送到刑部,这次定是恭谨这厮贼心不死,又使出什么妖术来迷惑了太子殿下,此等妖孽,自是要杀而后快。
如今陛下因龙体不睦让太子殿下代理朝政,这妖相一回来,东晋国岂不是又永无宁日了。
“哼!”张仲廉甩袖,还是这么巧言善辩。
恭谨招来仆人把地上的瓷片收走,又对凌十一说道,“太傅来了便即刻通知我,岂有让太傅坐等的道理,且太傅素来清明,岂能拿这等俗物来污了太傅的眼睛,快去重新泡茶来。”
凌十一这孩子死心眼,“五师哥,明明是他……”
海骁一把拎起凌十一的领子,低声说道,“有点儿眼力见儿,这老东西,你五师哥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你别在那里碍事。”
凌十一方才安心退下,不一会儿,果然有仆人端了一只木碗过来,碗里茶叶沫子得有半碗,在碗壁上沾了一圈儿,中间还有几根茶叶梗儿坚强的挺立着,无论是看面相还是看品相,都是一碗独一无二的好茶。
凌十一接过茶悄声儿的送了进去,又悄悄的猫了出来。躲在门口同海骁一起吃瓜看戏。
张仲廉看了这杯茶,脸色那叫一个“好看。”
“实不相瞒,府上现有的一等供应,皆来源于太子殿下,我等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才有如今的配置,太傅明察秋毫,自然不会不知我已三年未领俸禄,一贫如洗。”恭谨说完,自顾自的拿起他方才过来的时候揣的小茶壶,嘬了两口。
来的时候准备的一肚子的话,这会儿见了正主儿却半句也说不出来,说实话,对于恭谨,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
再加上方才这一顿摔,气已经消一大半,就这么被恭谨扣上了对太子殿下大不敬的帽子,此刻即便是再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但是身为朝中的老臣,为了太子殿下的一时清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既然殿下当初已为你平反,朝廷自然也不会欠了你的俸禄,他日有空,去户部领了来便是。”
恭谨放下茶壶,“如此一来,还是要多谢太傅大人了。十一,领了太傅大人的令,明儿去户部把本相的俸禄领了来。”
凌十一回的痛快,“是,丞相大人。”
张仲廉说完便后悔,他干嘛来了,本来就是为了找恭谨算账来着,这回倒好,干脆自己直接承认了对方的身份,这坑跳的毫无设防。
“现下朝廷已安定,各部官员也各司其职,听闻阁下身体欠安,还是不宜操劳外出,先修养身体为好。”张仲廉极力为自己找补。
恭谨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的确如此,太傅大人如此体贴,我又岂能辜负了您的一番心意。”
这,这什么情况,不让插手朝事就不插手,这也太不恭谨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长发半束,眼尾泛红,唇色也比他人红了一倍,素来保守的张太傅恍然大悟,这,这分明是刚刚与他人欢好过的模样。
一瞬间,那些个坊间传闻在耳边响起,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怪不得一国之相都不争了,哪有在背后吹枕头风来得轻快!“无耻之徒!”随手拿起方寸端来木碗,向着恭谨的头砸去。
恭谨也不躲,任这一碗茶砸了个彻底,他缓缓的掸去身上的茶叶沫子,说道,“太傅大人是咱们东晋国的重臣,又是三朝元老,这碗茶无论怎么敬我,我都得受着,只是太傅大人有没有想过,那帮费尽心机鼓动你上门来的人,是真的反对我恭谨呢,还是害怕我恭谨呢?”
“自然是你这小人挑唆太子殿下……”张仲廉竟然一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