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步行确实要走很久,施正卿在路上已经看到了赏月宴上绽放的烟花了,此时已经是亥时末。
走过芳华门没多久,施正卿就被从路边树上跳下来的孩子拦下了。
“此时的上清宫可是不能去的。”
身着八品深青杜鹃暗纹官袍,头发却是童子髻,施正卿打量着眼前张开手的孩子,不以为然的问道:“为何?”
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孩子又注意到施正卿身上的紫色衣裳,不是官服,想必也是皇亲国戚,他愣了半天才说道:“太晚了!”
“不到夜深可见不着星星。”
施正卿说罢就直接不理会孩子,往前走了。
“你也是来求卦的?改日再来罢。”
任凭孩子说他的,施正卿就是有办法让孩子追不上,孩子有些急了,结果在追施正卿的时候不经意一瞥才发现施正卿身上穿着的是紫蛟丝,他才想起来问道:“你是何人?”
施正卿突然止步,他们俩纠缠半天,不知不觉走到了上清门,守卫看过银兔符信物,恭敬行了礼,“见过施相公。”
“嗯。”施正卿将兔符收回到了鞶囊里,又大步走了。
孩子这时才知道他拦下的这个人是赫赫有名的安西节度使,他将兔符给守卫看了眼,赶紧追上施正卿,“你怎么不穿官服,我还以为你是迷路的人,上清宫不是普通人可以去的地方,若是丢了小命可划不来。”
“你?”施正卿对孩子笑了笑,“单单是用这个你字来称呼我,你就会掉脑袋。”
孩子一怔,才想起对施正卿行礼,他拜手道:“下官见过施相公。”
“如此才对。”
“师傅说今夜有客来,不让其他人打扰他,所以下官方才不得已冲撞了施相公,望施相公见谅。”
“无妨,我就是那个客人。”
“什么?”孩子难以置信,“可是师傅说来的人年纪很大了,比他的年纪还大,施相公看起来不像啊……”
施正卿笑着没有回答。
他们二人又走了一段路,两旁的灯火越来越少,待到转过一处不掌灯的屋子,彻底黑了下来,除了天上的月亮,再也看不到一处光亮。
此时,施正卿突然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孩子怕黑,他也不知周围怎么越来越黑了,明明是中秋,却连月亮都看不见了。猛地听到施正卿提到鬼,他哆哆嗦嗦的抱住施正卿的胳膊不撒手,故作镇定的说道:“不信……”
“不信就不该害怕。”
“我只是怕天黑而已,又不是怕鬼。”
“怕黑怎么能做司天监的观生?”施正卿停下,低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孩子说道:“越黑的天,星辰才会越明显,比如现在。”
孩子忽然感觉有些冷,他本来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到施正卿身边布满星辰,瞬间呆住了。
恐怖涌上心头,孩子吓得尿了出来。
同时,不远处传来孩子熟悉的声音,他才大哭着撒开了施正卿,跑向了来者。
“顼乐,不得鲁莽!”
迎面走来一个清瘦老翁,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素雅白袍,一副道人模样。老翁看到顼乐失态的样子,又气又急,将孩子护在身后,训斥道:“莫哭了!”
老翁说完,顼乐不敢哭出声,只好憋着。
见此,老翁才抬头看着施正卿,难掩眼里的兴奋,可施正卿冷着脸,一个眼神就让老翁的兴奋咽回了肚子里。
“算出来我是谁了?”
施正卿身边围绕的星辰化作光束飞到了夜空里,繁星璀璨。
老翁仰头望着星辰,毫不畏惧的说道:“当年施相公初到长安,某便察觉到了异常,帝星突然衰弱,是受到压迫而非有陨落之势,如今来看,果不其然。”
“呵呵!”施正卿嗤笑道:“堂溪望楚,过了今日,你就百岁了,你觉得你还活不活的到呢?”
堂溪望楚摇摇头,捋着雪白的须髯,淡淡一笑:“活够了,看到施相公,已然了却了心愿,没有遗憾了。”
“那就不要插手我与李长明的事,我并不想看到你没活到一百岁。”
万万没想到施正卿会突然说出这番话,堂溪望楚一瞬的意外后,跪下对施正卿行了叩首礼,他没将头抬起来,而是看着地,感激之情不甚言表:“遵命!”
天天都能听到的两个字,施正卿忽然感觉有些刺耳,“免了,我不想再听到关于我的传闻了,当然你要明白,我指的是哪方面。”
仍旧保持头叩地的姿势,堂溪望楚应道:“老夫明了。”
然后,施正卿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随着施正卿的离开,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月亮重现夜空,周围也亮起来了。
顼乐心里的恐惧也消失了,他呆愣的望着施正卿远去,忽然问道:“师傅,施相公到底是谁?”
从地上站起来的堂溪望楚摸了摸顼乐的头,有些惆怅,他叹了叹气,说道:“众星拱辰,而施相公不是辰,是那个要让辰星畏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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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门。
看到施正卿回来了,蹲在地上玩跳地砖的子梟腾的一下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