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瞅着子梟兴高采烈的样子,施正卿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怎么了?”
“无事!”在施正卿身上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子梟有些意外,“大人让那个孩子碰到了?”
“嗯。”
中秋不宵禁,回了上德宫,路上的巡逻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他们二人正好在路中央,不便再多说什么,子梟虽有不满也没有表达,安安静静的跟在施正卿身后。
施正卿走的和来时一个路,走了很久,刚好过转角,就看到在燕宫偏门换烛的余欢,不觉走近,轻声唤道:“余欢公公。”
既耳熟又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余欢缓缓转过身,看到笑眼明媚的施正卿后,他微微一愣,随即含笑行礼:“老奴见过施相公,中秋月好,是赏月去了吗?”
“临水鉴月的观景宴正热闹,可惜,本王去无星观观星了。”说着,施正卿偏头望门后瞄了一眼,问道:“只有余欢公公一人?”
“陛下开恩,怜老奴体弱,说是不想让旁的人来守燕宫,虽然夜里就老奴一人,但是白日人还是很多的,今日佳节,便让他们早些离去了。”
“如此,白日里也不方便来看望余欢公公了。”施正卿略显可惜的说道。
听懂了施正卿的话,余欢侧过身,说道:“施相公若不嫌弃,不如现在进来看看罢。”
“那,恭谨不如从命。”
踏进燕宫,庭院里未有变化,和外面一样的白色菊花满院,除了归梦殿里燃着八盏主灯,其余地方都未点灯,冷冷清清。
子梟接过余欢手里的灯台,放在了施正卿面前的长几上,余欢则是过了会才进来,他端来了一盏清水。
檀木托盘上的米盏和多年前第一次来长安时的一模一样,施正卿浅浅一笑,抬眼对余欢说道:“有十多年了罢,余欢公公还记得呢!”
“十八年了。”
“很久了啊!”施正卿端起米盏,饮了一口,然后他将清水倒在了地上,“来了燕宫,就愈发想念李长逸了。余欢公公,我是不是来的太晚了?守着我作为臣子的礼,守着凉州的土地,却守不住一个人,就像阿翁一样,只能等人没了才敢来长安,不过一场空而已。李恂如一定恨透了阿翁!李长逸也一定恨透了我罢。”
“靖王殿下只能死,当时形势严峻,殿下做出了最明确的选择,以一人换我们苟且偷生,老奴恨自己听了殿下与陛下的话,不然,殿下也不会死了,比起我们,殿下才是该活下去的人。”
“余欢公公怎么自责起来了?”
“‘为了他,我不能死,我说过要让他开开心心。’”余欢悔不当初,他哀痛难掩,边拭泪边说道:“殿下对老奴说出这句话时是何等的……可是……殿下做到了!收碎叶,护凉州,三年灭四州,四海皆称臣!哪怕殿下身上受了那么多的伤,还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殿下为了施相公改变了那么多,老奴高兴啊,可是殿下把多年的努力给了老奴,给了这个长安城!老奴能够帮殿下,殿下不愿意!陛下也不许!就算是施相公早就嘱咐过的,老奴也无法不自责。”
“九郎不会怪公公的,他啊,前不久才使性子说什么若是我再不听话,他就不管什么呼屠,什么百姓了,也不许我回长安这样的话来。在他的心里我啊,其实很重要。”
就算隐隐猜到了李长逸未死,余欢还是自责不已,等到了施正卿的亲口答复,他才迟疑的问道:“殿下真的如此说?”
“真的,虽然我很高兴,但是我又不希望我那么重要,男人还是要以家国天下为重。”施正卿无奈的说道。
余欢暗暗同意,抬眸一笑:“能让殿下说出这些话,足以证明殿下有多看重您了。”
自余欢知晓施正卿开始,他就十分清楚施正卿对九皇子格外上心。是喜欢吗?余欢不敢轻易相信,但是他心知肚明,那是年幼的施正卿反复提及的事。后来,李长逸大婚,余欢随李承霂在靖王府里看到了长大的施正卿。
靖王府里喜庆的红与施正卿身上穿着的喜服一样耀眼夺目,经由余欢过目的靖王喜服穿在了远道而来的安西节度使身上,余欢感叹施正卿仪表堂堂之时,不由得想起了早已过世的施亦寒,而施正卿像是能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径直走来,目光一直都在屋里的红色上,叹息道:“阿翁说他最大的遗憾是没能穿一穿所爱之人的喜服,哪怕他最终要娶他人。”
习惯了施正卿不把自己当皇帝的李承霂亲自为施正卿倒了一盏热茶,他面色平静的将茶盏推到左侧,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若非你早就说过,朕怎么会同意逸儿娶亲?四叔在世时活的很苦,朕不愿再看逸儿也如此,朕弄不懂你的想法,只能照你说的去做,你也不必感伤,虽然逸儿没有明说,但是朕看得出来,他能放任你住在雪竹园里已经是默认了罢。”
“你猜对了,他承认了,他说喜欢我!”施正卿坐到一旁,喜不自胜,“而且,今后我就是你李家的一份子了。”
看着施正卿脸上的笑颜,李承霂欣慰的说道:“看到你们相处得好,朕也就知足了。”
傻笑归傻笑,施正卿闻言收了笑,他偏过头,目光深邃的凝望着李承霂:“可惜我们不可能有孩子,我也不会允许九郎与别的女人一起,你最疼爱的孩子会绝后,所以,你真的知足吗?”
这番话刚好说到了李承霂的痛处,李承霂面上一冷,不过转瞬,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垂眸说道:“说知足是假的,朕还是希望逸儿有孩子,幻想过无数次,多想看一看逸儿的孩子啊!可是,仔细想一想,朕怎么会舍得让逸儿作出违心的事来。看过四叔的痛苦,看过夕儿的大度,朕常常会后悔。所以只要逸儿能幸福,朕别无他求。你能带给逸儿幸福,也能让这个国家过得更好,如此一比,后代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答应过的一定会兑现,你放心罢。”设想的太多说辞都来不及用,李承霂这个帝王的想法就是那么与众不同,施正卿看到李承霂眼里的信任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回答。
这么多年过后,施正卿曾经答应的,说过的,都一一实现了。余欢也猜测过施正卿的身份,却都被自己推翻了。随着李承霂与李长逸相继离去,余欢大病了一场,直到李长明到处下旨迎安西节度使,余欢才自觉好笑,他都忘记了那个说过答应的事一定会兑现的人了。
如今余欢还是内侍省的内侍监,却不再伺候皇帝的起居了,病好后,李长明说他伺候先帝有功,念他年老体弱,不如去看守燕宫。
对此,余欢并无不满,领旨谢恩,就住在了燕宫。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皇宫等待李长逸的归来,他答应过李承霂,如果安西节度使信守诺言,那么他就不用去帮李长逸,永远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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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妖娆的毒性,大概是一种纯粹的遏制力量。
人拥有丰富的情感,但是有时,过多的情感反而不利,因为丰富,所以会产生许多矛盾,不过,人呢就是这样的生物罢。
李长逸真的喜欢阿卿吗?
就像有的人真的喜欢你的另一半吗?是爱吗?
其实许多人都是在凑合,毕竟可能还没有遇到那个真的对的人。
这份遏制是考验,也是我的伏笔。
李长逸的本质是个纯粹的人,我希望他不复杂。
在阿卿绝对掌控与洞察面前,任何心机城府都是徒劳。
做一个处世圆滑的人很难,做一个真正刚直的人亦然。
遏制的情感才是他真正的情感,所以前面也写到他笑了,却安然无恙。身在尘世,有的情感并不是真实的,只是一种人际关系的表达,当然,后文也有地方可以证明,不在赘述。
为何晚秋和父亲离开时李长逸会病发,诱因确实是晚秋父女的拒绝,但是这份拒绝让李长逸坚信自己能够活下去的信念动摇了,是气愤,也有怨恨,这时的他心里已经有阿卿了,不过他没有发现。可是,醒来以后,他要面对的是崭新的以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原因是何,我没有写,却也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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