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酒馆里一时寂静,落针可闻。满场的雇佣兵,或者说,灾祸之剑们都睁着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注视着那个口出惊人之语的白净男人。“星辰王国的继承人……”在无数的吸气声中,玛丽娜身后的雇佣兵桑尼哼声道:“我还以为,光是我们要劫狱就够疯的了。”泰尔斯看见,在钎子道出那个惊人的目标之后,身为“克拉苏”的瑞奇把眉毛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身旁的北地人克雷不再擦拭他的剑鞘,蒙面人眼中的寒芒则越发逼人。灾祸之剑,泰尔斯同样听过这个组织。但他听得更多的是另一个名字:终结之塔。终结之战后,千百年来孜孜不倦地为人类培养各种战士,传承技艺,已备战争的传奇圣地。泰尔斯所认识的人中,无论科恩、米兰达以及怀亚等人,俱都在终结之塔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在那里习得一身技艺。多年来,这个地方实在太过有名,以至于大家习惯了将拥有终结之力,又使用着(备受贵族青睐的)代表性长剑的剑手们称为“终结剑士”,而无论在边疆的雇佣营地还是地方城防队,只要提起“在终结之塔待过”,那你很快就会成为各大雇主的抢手货色。而灾祸之剑钎子是这么称呼他们的,而这个名字让泰尔斯极度不安据怀亚道听途说的见识来看,是终结之塔的死敌。所以……泰尔斯在心中暗叹:他们能毫不犹豫地在刃牙营地里计划劫狱,乃至与禁忌的诡影之盾接触。“完了完了,第二王子……”坦帕一脸自暴自弃的模样,“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事情,能别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说出来吗……我还想安全地回来卖酒呢……”泰尔斯和快绳交换了一个眼神,体会着对方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而众人的焦点,钎子坦然地接受着大家的注目,似无所谓。“贵方的纪律和组织真是超乎我想象,”他搓了搓手,面对这么多的奇异目光,反而谦和地笑道:“即使在这么多人面前,面对这么大的秘密,您却丝毫不担心……”坦帕的悲哀抱怨被打断了。“你们想他死。”话语不多的蒙面男人突兀地站了起来。他慢慢逼近钎子,满是皱纹的眼眶里,爆发出难以直视的精光:“星辰王子?”泰尔斯咽了一下喉咙。“如果可能的话,尽量活捉。”钎子笑了,一如既往地温和而谦恭。“活捉?”蒙面的男人走到钎子面前,俯视着他的眼睛:“你是说,我们要在星辰王国的军事驻地里,突破重围俘虏一国王子,然后冒着他们不计其数的大军追击和围堵,带着那个金贵的人质安全撤离?”泰尔斯注意到,他的话里带着淡淡的愤慨和怒气。一旁的玛丽娜忍不住道:“这根本做不到。”钎子皱眉看着蒙面的男人,在他的咄咄逼人下缓步后退,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我没说这很简单,”诡影之盾的男人耸了耸肩,避让开蒙面人的身形,笑着扫了一眼酒馆的雇佣兵们:“但至少不比强劫白骨之牢难。”那个瞬间,蒙面人倏然伸手!啪。他按住了钎子的肩膀。钎子顿时脸色煞白,被按住的部位微微颤抖。他猛地抖了一下,左手狠狠反扣住蒙面人的手臂,想要推开他。但对方的手臂却如浇铸了金属一般,纹丝不动。“因为只靠你们自己做不到,”蒙面人的手上慢慢发力,让颤抖着的钎子禁不住嘶声吸气,“所以你想让我们作为送死的诱饵和缓冲,为你们达成目标。”钎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蒙面人,但旁观的雇佣兵们只是皱眉,没有人发言阻止。酒馆里的气氛越发让人窒息,旁观着的泰尔斯则越发焦急。这种情况下,怎么办?“不是诱饵,而是可靠的外援。”钎子狠狠咬牙,忍受着蒙面人的钳制和威逼,却仍然坚持着开口:“同时还为贵方提供我们的资源……在一个完美的计划里……同时拿下白骨之牢和璨星王子……彼此掩护,一石二鸟……互相帮助。”他的话语断断续续。蒙面人冷哼一声:“就只是这样吗?”“没别的了?”难以承受的痛苦里,钎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也许,还为我们此后的合作关系,开个好头?”酒馆里的雇佣兵们都静静盯着这一幕,仿佛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啪。一只手掌搭上了蒙面男人的肩头。蒙面人微微蹙眉:瑞奇站在他的身侧,摇了摇头,表情淡然。男人看了看表情痛苦的钎子,轻嗤一声,这才松开手,向后退去。钎子松开一口气,歪着身子,表情极不自然地揉搓着肩膀。该死。他知道,在这场自作主张的谈判里,他位于弱势。但是……“为什么?”瑞奇取代了蒙面人,站在钎子的面前。“十八年前,你们毁灭了璨星王室,不计代价不留余地,连旁支也受到波及。”这话让泰尔斯倏然一惊。只听灾祸之剑的首领淡淡道:“每个圈里人都在猜测,你们背后的主顾,那些要璨星王室灭绝的家伙,究竟是哪些人。”“现在,你们却告诉我,要活捉最后的璨星王子?”“为什么,”瑞奇站定在钎子面前,盯着他动作生硬的右臂:“腾和他背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流传至今的所谓帝室血液,真的灿烂如金,包治百病?”他身后的克雷讽刺地笑了一声。钎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尊敬的克拉苏,您为何要在乎这事呢?”即使在如此的劣势里,即使经历了那样毫不客气的威胁,钎子的胆色依然让泰尔斯惊讶:“你们的目标就只是白骨之牢而已,恕我直言,这几乎注定要触怒星辰王国,为凯瑟尔王不容。”“在这种情况下,在能更好达成目标的基础上,转而帮助他们的敌人,动摇他们的政局,不正是符合利益的高明之举吗?”瑞奇身后的蒙面人冷笑出声。“然后,就把我们彻底推到星辰王国的对立面,不得不登上你们的贼船。”蒙面人握紧拳头:“一如十八年前的刺客之花,萨里顿家族。”萨里顿。这个久未听过的名字,让泰尔斯陷入沉思。钎子笑容依旧。“有时候,当你想要某物,就必须得选边站:不是这一边,就是那一边。”他依然是那副“我很抱歉但是现实就是如此”的和蔼样子。就像一个敬业勤劳,又无可奈何的家庭教师。“况且你们已经选了:就在你们劫持这个酒馆,打算进一步劫狱的时候。”钎子松开自己的肩膀,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就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慷慨之士,带着点让人不禁侧目的淡然笑容:“不是么?”雇佣兵们骚动起来。蒙面人跟克雷对视了一眼。瑞奇仍旧一动不动,他静静地凝视着钎子。泰尔斯和快绳在桌子旁来回打着眼色。首领的沉默影响了灾祸之剑们,酒馆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瑞奇。钎子沉静地等待着,唯有一双眼神,偶尔在掠动中观察着周围的人。半晌之后,瑞奇盯着钎子的目光动了一下。灾祸之剑的首领笑了,轻轻摆动着下巴:“就像他一样。”“一样。”预计好迎接对方诘问的钎子莫名一怔。“什么?”瑞奇轻哼一声,转过身。“真是滑稽。”瑞奇重新坐下,仿佛漠不关心眼前的人:“那个瞬间,你说话的方式和内容,简直就跟腾一模一样。”钎子的瞳孔瞬间一颤。腾。泰尔斯再次听见了这个音节短促的名字。瑞奇仰靠在凳子上,抬起下巴,望着天花板的眼神变得缥缈:“我见过那个男人如果腾还算是个男人的话时而老谋深算阴狡诈险,时而壮怀激烈野心勃勃,他的存在就是整个世界对人类天性的无情嘲讽。”钎子慢慢地低下脑袋。“您跟影主是旧识?”瑞奇翘起嘴巴:“对,腾,我见识过他的手段和行事,不得不说,让人‘难以忘怀’。”钎子微笑着,才要回答,但仅仅下一秒,瑞奇的眼中就爆射出令人心惊的厉芒。“所以我绝不相信。”瑞奇猛地低头,直视钎子。他的语气之急促和决绝,前所未有:“我绝不相信,跟他的接触和相遇会是什么‘巧合’或‘幸运’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