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声音响起的刹那间,凌刃寒眼神一凛,一步上前,揽起宁婉的腰肢,脚尖一点,飞快的退后了好几步。
绯红色的蟒袍上,被火星燎燃,凌刃寒卷起披风一扫,刚燃起来的火苗瞬间熄灭。
他阴沉着脸,丢木桩似的将宁婉往边上一放,神情凝重道:“宁婉!你不要命了!”
方才若是他动作慢一步,此时被火烧的就不是他,而是宁婉的。
然而,宁婉眨眨眼,一脸无辜的望着凌刃寒。
“大哥,人家明明可以往地上躺,你非要抱着我跑,你四不四傻?”
她刚才重组辛炮的时候就发觉了,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威力无穷的辛炮,不过是个半吊子作品,想来研发者还没找到在控制火药的情况下,如何保证威力,因此,这辛炮里面的火药只够这用一次,而更巧的是,火药受了潮,应当是长年累月的在阴暗的地方存放,所以压根就没法用。刚才她特意引燃,试验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
在宁小姐看来,就这点破铜烂铁?也配出来丢人现眼玩栽赃?脑子是丢在粪桶里泡过了吧?
凌刃寒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一张阴柔的脸几乎被气的变形,忍着一肚子的怒气,猛然回头,阴恻恻的看向宁世海,“宁丞相莫非是要告诉咱家,辛炮出毛病了,爆炸一次,还能再炸第二次?”
霎时间,一股诡异的阴风直勾勾的朝着宁世海吹去。
此事说起来,也怪世人见识短浅,辛炮这件事,知之者除却西厂之人,也就只有当今陛下和朝中几位重臣了。即便是知道的,见者也甚少。因着这辛炮只有西厂有一座,所以便有人天真的以为,找到了辛炮的残骸,这个锅就非凌刃寒莫属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他么能想到,还能凭空冒出来一个宁婉,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居然把这玩意儿组装好了?
宁世海心道:这怕不是亲生的,他宁家生不出这么混账的东西!
不过宁世海这种老狐狸,又怎会轻而易举认输?他轻嗤一声,意味深长的看向凌刃寒,道:“辛炮之事只有西厂和千岁清楚,本官岂会知晓?谁能说得准,你西厂背着陛下和太后娘娘私自研制更厉害的,能一发多炮的武器呢!”
“呵!”宁婉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你们若是没有强有力的直接证据,便不要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拿出东西说是证据的是你们,如今证据有疑点,说可能是新武器的也是你们,新武器你哪只铝合金眼瞧见的?怎么着,反正就是天下的道理都任凭你这张嘴说了呗?恕我直言,您也不怕闪了腰?”
宁世海愣住了。
这个小贱人在说些什么!
她竟敢顶嘴?
凌刃寒眼底的怒气就这么被宁婉不知不觉间,抚平了。眼角的狠厉敛去,转而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优雅的坐了下来,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看戏。好像今日之事,与他无关一般。
宁婉默默的翻了个白眼,青天白日的,这大太监又他么摆这副姿势引诱谁呢?
“宁婉,记住你姓什么!”宁世海气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宁婉心下还琢磨着,实在不行她就去找个盆接着,万一眼珠子要是真瞪下来可如何是好?回头该不会碰瓷吧?
“姓什么都行,哪怕是狗,我也没意见。”宁婉说话间,宁世海的脸色一寸寸的黑了下来,像极了谁家的破抹布被人擦了锅底。
“放肆!你眼里可还有忠孝,可还有为父!”宁世海扯起嗓子嗷嗷的吼了起来,身上故作儒雅的气度早已烟消云散。
“呵呵,父亲这话说的真是有意思,”宁婉掩着唇,嘻嘻的笑了两声,笑够了,猛的沉下脸,一本正经道:“老娘眼里有没有你,你心里没点数啊?”
“你!”宁世海一噎,气的脸都绿了,跟刷了一层油漆似的。
“宁二小姐,阉贼无耻,你切莫被他哄骗了去!”徐红灵见情况不对,忙上前劝道。
可宁婉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眼神儿一狠,如鹰皋般锋利,“你再敢屁话一句,老娘现在就剁了你!”
她看似玩世不恭,一身痞气,可此时认真起来,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寒意,如同地狱归来的魔鬼般,只消看上一眼,便浑身汗毛倒立。
徐红灵一介书生,饶是有几分胆魄,此时也被宁婉这眼神儿吓得不轻,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
这娘们怎么这么凶!
凌刃寒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宁婉,同为刀尖舔血之人,凌刃寒对宁婉身上这股气息再熟悉不过。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到底经历过什么?
宁世海眼看情况不妙,当即下决心,必须现在就把这阉贼收押,等到了死牢,摆脱西厂的监控,悄无声息的弄死一个大太监还不是小菜一碟?
思及此,宁世海眼眶一红,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感慨道:“可怜荀夫子,天下文坛第一人,竟是死无全尸啊!”
宁婉嘴角抽了抽,她这个亲爹,当官前莫不是学唱戏的?眼泪说来就来,水龙头都不敢这么听话的。
“本官听闻,深感悲恸!从此往后,天下再无荀夫子!可怜荀夫子,为天下儒生之师,如今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老夫愧疚啊~”
宁婉翻了个白眼,愧疚就愧疚,你咬什么嘴唇儿?怪,怪恶心的。
“是老夫无能,本想为荀夫子主持公道,可惜位卑言轻,一人之言,怎敌九千岁乃至整个西厂奇才无数?如此,老夫倒不如一头撞死,以死谢罪,方才不负荀夫子啊!”
位卑言轻?宁婉笑了,她这亲爹是开始卖惨了啊。
宁世海说着,竟是真的将懿旨抖了抖,猛地吸了口气,便要朝着朱红色的大门撞过去。
他那乌龟步还没冲到大门前,徐红灵忽的一把拦住他,哽咽道:“丞相大人不可如此!”
宁世海垂着头,“是老夫无能啊,老夫不能还荀夫子一个公道,让荀夫子横死……”
“丞相,阉贼即便权势滔天,手下人伶牙俐齿,可我们儒生也不是吃素的!”
他说话间,侧过头,视线一扫。
朱红色的门外,儒生们一窝蜂的冲了进来,能抄棍子的抄棍子,能卷书卷的卷书卷。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你见过哪个读书的学生不打架的?
比起那些魂淡,更加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