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无羡从怀中抽出三十六张符篆的动作却并未停止,紧紧跟着剑雨似的百柄仙剑,用天女散花的手法将道人四周全部罩在符篆之中时,正好对上那双完全睁开的眼睛。
那是一种睥睨天下又超脱万物的通透的眼光,不似修仙之人饱含灵气精光四射,反而又柔和旷达兼容并蓄,魏无羡觉得以往见过的最深不可测的眼光在此人的眼光对比之下,浅薄得如同小儿在白纸上的涂鸦。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魏无羡知道他们输定了的一瞬,是这个人的双眼轻轻扫视了一遍所有人,几乎就是瞬间的一瞥,空气中原本爆涨的足以削山劈石、摧毁一切的蓝曦臣、蓝忘机的灵力,霎时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可抗拒地硬生生截住,立即就像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而那道人居然连手指尖都未曾动过一下。
围攻他的百柄仙剑织成的剑雨,因失去灵力支撑,齐刷刷地从半空中掉落,哐哐当当地掉落在地面,在地面堆起一尺高的半圆形剑堆。
而魏无羡的符篆虽然并未被止住攻势,却在接近到那人身边不到半尺之地时,整个庞大的辇轿载着那人闪电一样在半空不可思议地后退了三尺,接着那人手中的拂尘瞬间挽出万千朵银丝开成的花,将三十六张符篆尽数卷住,随即绞为无数碎片从半空中纷纷落下。
魏无羡此时堪堪碰到蓝忘机的衣衫,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人没下杀手,也未反击,否则灭掉校场上的所有人,只怕就是打个响指的功夫。死神的手已经拂过每个人的头顶,只不过暂时停住了捏死众生的动作。
蓝忘机没有回头,蓝曦臣也没有动,校场上所有的目光眼下都集中在那个人睁开的眼睛上,死一般的寂静,连一丝夜风吹过的声音也无。只有魏无羡看着蓝忘机,抓紧了他,打定主意绝不放手,死也要在一起,如今自己这脆弱的躯体和魂魄,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场天人永隔。
蓝家方才孤注一掷、蓝忘机不顾生死的做法,魏无羡不求甚解,也不想去解。自再次重生之后,魏无羡认为,打不过就跑才应该是最高的法则,前世那种张扬虚荣的做派太容易吃亏了。亏了脸面又如何,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但这显然不是蓝曦臣和蓝忘机奉行的准则,对他们而言,家族的利益自然凌驾于个人生死之上,面对强敌永不妥协。
其实那道人从睁开眼睛到截下百剑撕碎符篆,也不过就是一弹指间,魏无羡却感觉像是熬过了生死轮回,此时看着蓝忘机的神色凝重的侧脸,劫后余生的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缓缓说道:“蓝安的后人,果然还是有些底子。”道人居高临下地说出了一句似褒似贬的话,接着转向魏无羡,似有疑问道:“你不是蓝氏的人?”他样貌不过四十,嗓音听上去清越悠远,并不显老,却莫名的含着些沧桑,让人觉得这人年纪一定很大,而且直呼蓝氏先祖蓝安的名字,不是藐视,就是自持身份。
蓝曦臣道:“阁下直呼我先祖姓名,是为不敬。我兄弟二人修为虽不及你,但倾尽我蓝氏全族之力,只怕阁下也难全身而退。”蓝曦臣话虽然如此说,实则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在这校场中人全部加起来,也未必敌得过这道人三招两式。
却见那道人微微一笑,道:“小子有骨气。蓝安是我小辈,不直呼他姓名,该如何称呼啊?”竟似乎与蓝曦臣聊起了天。这人在不敌对的时候,眼睛里那睥睨天下的神色隐去,状若常人,加之相貌清秀俊朗,语气轻柔,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是只用一个眼神就能击败蓝氏双璧的人。
蓝曦臣眉头高高扬起,接着校场上空响起一阵唏嘘之声,虽然蓝氏家规里有“不可呓语”,但这道人说蓝安是他的小辈,也太玄奇,太颠覆众人的认知,众弟子与门生方才震惊于此人的修为,此时又被这句话震撼在当场,已经无法再顾及家规了。
魏无羡看到蓝忘机也睁大了眼睛。要知道蓝氏先祖蓝安,辞世已经有两百多年,这人如果不是胡说,至少要有三百多岁,可是整个修仙界,并没有人真正见过活了几百岁的不老仙人。魏无羡的师祖抱山散人,据说与蓝安、温卯同一时代,也仅仅是名声在外,其实并不曾得到过核实。
“不信是吧?也不怪你们,都过了三百年了,修仙界里已经是沧海桑田。”那人又缓缓说了一句,忽然停住,微微侧首,眼睑微阖,那姿态像是在倾听他人说话。魏无羡从他侧首的方向看去,如果有说话之人,那就是坐在辇轿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