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轻微晃动,周璨抖动缰绳,马鞭在马屁股上噼啪一甩,马车向前慢慢驶去。他们每过一个哨岗,便有八名士兵一起推动前方的马刺道闸,让他们通过,随后又将道闸合拢。
待四个哨岗全部通过,魏无羡掀开帘子,看见周璨坐在前面,肩膀垮拉下来,不停地喘着粗气。想是在刚才的盘问时,她看似轻松应对,心底其实异常紧张,只是故作镇静,没让那个守卫头目发觉,此刻险境已过,便控制不住的发泄出来。
魏无羡挪出车厢,从周璨手里夺过马鞭和缰绳,说道:“我来赶车,你到车厢里面休息一下。”周璨也没有推辞,只看了他一眼,让开位置,坐到车厢里面去了。
阿茶骑着马跑在前面,对魏无羡说道:“胡商的集市就在南边,我们加快一点,看他们走了没有,能不能买到马。”
魏无羡听见周璨在车厢里面说:“现下还不能换衣服,等我们离开此地之后再换。现有的伪装能多拖一时,多瞒一两个人总是好的。”蓝氏双璧都没吭声,想来也无异议。
魏无羡笑道:“我倒没有关系,但是两位夫人实在太过美貌,待会儿被胡商见到,强抢了去怎么办?”
车厢里有一阵子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听见周璨粗声粗气地说:“买马阿茶去就行了,他们不用出来。”
魏无羡又道:“可总是要出了马车改骑马呀,那个时候还不是会被人看见了。那又怎么办?”
周璨冷冰冰地说:“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说话了,马上就见到胡人了,你这样子一开口,会把人活活吓死的。出了人命,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胡商的集市,很快就到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正是晚饭时间的缘故,集市已经散掉,在各个帐篷里面人声喧哗鼎沸,热闹的很。他们的马车经过,只有很少几个人掀开帐篷帘子出来看一下,都是高鼻深目,发色浅淡的胡人。
马车跟着阿茶来到了一顶大帐篷前面,周璨用北狄话跟阿茶说了几句,阿茶便钻进帐篷里去。过了一阵,带着一个胡子满腮的中年胡人出来,他们对着马车指点几下,阿茶又从怀里掏出钱袋,整个塞给了那人。那人对着帐篷里叽里呱啦的一阵说话,立即出来了几个年轻人朝外面跑去。没过一会儿,几个人便拉来十匹高头大马,最后一人,肩上扛着几个褡裢,双手拎着好几个皮水壶,赶着上前将那些东西分别拴在马鞍上。
仔细检查了一番,阿茶对着马车大声说了几句北狄话。周璨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头一偏,示意赶快下车。于是魏无羡抱起一个孩子,蓝氏双璧也各自抱起一个孩子,下了马车,立即又骑上方才买的马。周璨和阿茶最后上了马,跟那胡人用北狄语道了谢,作手势分别,然后慢慢地骑着马走出胡商的集市。
走出胡商的集市,阿茶从包袱里拿出绳索,帮他们将几个孩子缚在身前,防止因孩子太小骑不了马而被抖落下来。一远离了胡商集市的灯火,五个人甩开鞭子,策马狂奔,阿茶殿后,拉着五匹空马,准备在路途中换马不换人。
这一路上,蓝曦臣都无话,只是不停打马赶路,甚至一直冲在马队最前面。魏无羡最开始有心与他竞赛骑术,但体力不如他深厚,过一阵子便落于下风。前路一片深不见底的暮蓝,他们将马打到跑得四蹄腾空,风驰电擎一样驰骋在草原上。倘若前面有断崖或者深沟河流,他们这样的速度恐怕无法幸免。好在周璨走过这条路,又有罗盘来指对方向,阿茶也知道大致的地形,所幸一路无惊无险。
为了与追兵拉开距离,他们起初拼命赶路,中途只歇过两次换乘马匹。直到左前方地平线隐隐泛出鱼肚白色的亮光,他们才停下来做了第一次长时间的休整,换下北狄人的衣服,喂马吃胡商那里买来的豆饼。几个人就着凉水啃几口干馕,累得几乎再站不起来。好在他们买的马,是西域的伊列马,腿长马高,耐力极好,跑了一夜,卸下马鞍后歇息大半个时辰,又神采奕奕。
蓝忘机抽出避尘,默念剑诀,避尘仍然没有反应,他望向身后隐没在黑暗里的一片苍茫,又将避尘插回剑鞘,悬挂在马鞍上,侧过头去看睡在身旁的魏无羡。魏无羡靠着他坐着,怀里搂着兄弟两个,微微闭目打了一个小盹。蓝忘机轻轻将一件衣服盖在魏无羡的肩上,也开始闭目打坐。
最小的那个孩子脸上挂着泪痕,哭嚷着要娘亲,最后还是累得睡着了,头枕在周璨的腿上。周璨披了件皮袍侧身躺在一副卸下来的马鞍上面,睡得昏死过去。
唯有蓝曦臣和阿茶两个目不交睫,一直守着,眺望着西北方的地平线,唯恐北狄人的追兵赶来。阿茶既然宣誓效忠于周璨,在这种时候自然格外卖力,加之身体健壮年纪轻,精力旺盛,纵使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没有什么。蓝曦臣是自己觉得不累,见阿茶精神抖擞的守在外侧,便也不声不响的坐在他和周璨之间,暗中较劲似的跟阿茶一样不眠不休。
待到晨光熹微,东方欲晓,阿茶见状叫醒了所有人,又开始骑马飞驰。魏无羡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精神大振,跑了一阵觉得闷。带着孩子骑着马,不方便动手骚扰蓝忘机,众人埋头赶路也无人说笑,实在憋得慌。
有一阵子周璨的马落在他后面一点,他便对周璨说道:“你说天师门的前辈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把灵境的出路开在北狄人的地盘里。真是进去难,出来更难!”周璨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魏无羡又赶着说道:“难怪天师大人一直急着要收徒弟,估计不少人一听说天师门远在那个地方,一辈子困着吃不到好东西,探个亲还得预备好棺材板,吓都给吓死了……”
周璨还是眉目淡然,没有理他。她已经去掉了北狄人的伪装,换回了汉人的衣裳,却不知为何不将脸上的易容装拭去,黑灰色的皮肤上还是几道难看的疤痕,又心思重重,对魏无羡的说笑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眼看魏无羡的冷笑话就要冷场,身在前面的蓝曦臣忽然回头说道:“魏公子你有所不知,数百年前,北狄人的地盘还远未向南扩展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