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是曲里拐弯的,有时候在山川里,有时候在山腰间,有时候又在山岗上。两旁虽没有高山深谷,但林木葱郁,林涛哗哗,不时夹杂着涧水的鸣响。远山近谷中,间或传来一声两声狼嚎虎叫。
一个女人,在这样的黑夜里,走在这样的小道中,那种感觉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久经生活磨难,历尽千辛万苦,哪怎么能有如此异乎寻常的胆魂哩!
武铁匠提着枪,脚下飞快,在阵阵的山风中,她的全副精力都放在走路上,似乎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了。
一个小时后,她走出七、八里路。这时,月儿正从东边露出了脸,往日那玉盘似的月亮,今日里已缺了一边,且又是浑黄浑黄的。
月光涂在大地上,周围的景物也渐次清晰起来。见了月亮,她感到心地亮堂了。
在一个高坡上,她停住了脚步,回首望朦胧中的那架山,仍辨不出是哪里,那山叫什哩名字。
她刚才很想询问周云,但又怕周云怪她。因为土匪的窝儿,是不允许随便打听的。
她回想了一下,觉得周云说天明时可到达镇天镇通往白水镇的大道,可见此地便是位于镇天镇西,靠近铁笼山的地方了。
于是,她又想起了几天前从锦阳城出来往北走,为了躲开包一天团丁的追捕,她曾经踅向西北。那末,窦乐山盘住的那架山一定就是影屏山了。
在这时候,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恍如明白了为什么那古寺是那样的气宇轩昂、金碧辉煌,却原来正是影屏山上的清风寺了。
这座远近闻名的古寺,她虽然从没有光顾过,但她一到芦花湖后,便从乡亲们的口里知道它了。
山风一吹,她才觉得刚才一路上只顾急走,全不知汗水已涔涔地湿了内褂,正贴在皮肉上哩!她用手撩了撩散在额前的一络鬓髪,便离开山坡,继续赶路了。
一路上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村庄。她只是按照月亮指示的方向。这样,又走了十几里地,又来到一个叉路口。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道。她心里一喜,莫非这便是镇天镇通往白水镇的大道了?
正要往北走,猛听到从南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她心里猛地一沉,慌忙将身子隐在一丛矮树后。
武铁匠刚隐蔽好,见有几十骑战马从面前驰过。月光昏黄,看不清骑者面目,只能模糊地看着个身影。
但武铁匠的脑海里却像闪电般映出了前几天夜晚遭到包一天的马兵追击的情景来,心想:莫非又是这群王八蛋!
马队过后,她重新上路了。经过刚才的变故,她觉得只顾赶路是不行的。她边走边用耳朵去搜寻周围的动静。
走着,听着,隐约觉着前面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因为逆着风向,这声音听起来时断时续,时有时无。
“前面到底发生了什哩事?”她在心里问着自已。
又走了一段路,那种声音便听得清楚了。前面有一座小山,武铁匠爬了上去,呵,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天地呀,而且离得竟是这么近,就在小山脚下。
那宛如火龙蜿蜒,足有二、三里路竟全是火把。火光下晃动着无数的人影,把一条大道搅得满眼喧扰。这是些什么人呢?难道刚才那队骑兵便是奔的这里?
她多少怀着好奇心,一点也不为自己才刚逃出狼窝而畏怯。她提了提手中的驳壳枪,摸了摸袋里的子弹,热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
她决定去看个究竟。
下了小山,她不走大道,潜进路旁的树丛里。身旁就是燃着的火把,火把把两旁的树丛草石照得一清二楚。
为了防止意外,她不敢太靠近前。大道上传来的话语声杂乱而浑浊,她觉着毫无意义;扒开树丛一看,原来都是些那晚看到的追击过她的团兵,便不由得在心里骂道:“这班家伙,不知又在瞎折腾什哩?”
她又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样又走了约半里地。忽然她停住了。身子却像一只狸猫一样潜进大道边。
这里离大道还不到十米远,她将身子隐在一丛树后,这样,她就清清楚楚听着从大道上传来的话语声:
“红玉姐,朱旅长和包总座要我们尾追游击队。”
这是一个稚嫩男子的声音。
“他们自己呢?”
这是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
“包总座说,国军的大部兵力都布置在锦苍、锦霞公路上,为的是防止游击队突入后方。现在游击队已经回窜铁笼山,被我们困在没牛川。国军在收拢兵力,彻底消灭他们的时间来到了。”男子说。
“困在没牛川了?那么包总指挥并没有事先占住铁笼口了!”
“是的!咱们中了游击队的诡计了。总座说他根本没让咱们守住飞马石南,倒是要咱们火速增援铁笼口。”
“唉!……”
哦,原来武铁匠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很觉奇怪,便停下来听。她在心里嘀咕道:“怎么一丁点儿年纪就干这个?而且还是个女儿家!”她的心中忽然一动,由不得也想到了自己:深更半夜的,出入在这荒山野地……
“她是谁呢?那包总座肯定是包一天了。她还是个头头呢!她叫梁红玉?哦,听说锦阳县的民团头子是个女的。难道竟是她?”武铁匠心想。
忽然她又想起那天在锦阳城里一个姑娘追着她,不是也大喊“红玉姐,红玉姐”么!当时她慌急急的走,却也感到好笑。
原来武铁匠是在烽火台下被警察发现的,她没有经验,为了探得潘西武和柏金山的踪迹,她长时间地在那儿徘徊,怎么会不被当作探子追捕起来呢?亏得她机智敏捷,不然当场便会抓住的。
武铁匠扒开树枝叶,直盯着大道上。大道上一匹高大红鬃烈马旁,站着一个身材苗条,打扮典雅的女子。呵,她竟是那么年轻,在火光的映照下,她那张粉脸如羞花闭月,两眼熠熠闪光。
“我好像看到过这张脸,在哪儿呢?”武铁匠心里诧异。
“小青,没牛川那边是谁?还是潘西武吗?”一阵难耐的沉默后,青年女子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