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痛(2 / 2)

载湉此时看见阿玛跪在殿中,一言未发便着急地要起身亲自去扶,却被太后抬手拦下了,太后“诶!”了一声,抬手将载湉拦在了原地,不让他去扶奕譞起来。

太后没有对皇上说半句话,反倒对李莲英道,“小李子,去扶七爷起来,请七爷坐。”

奕譞落了座以后也不敢抬头看太后和皇上的眼睛,便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太后抬眼瞅了瞅奕譞,忽笑问道,“七爷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的,修园子的银子不是都筹措妥当了吗?”

奕譞听见太后问自己话,忙回话道,“回太后,奴才是和孩子们生了点气,不碍事的。”

太后一听是和醇王府孩子们生了气,更来了兴致,问道,“是哪个儿子惹七爷生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要闹,就叫他们闹去,七爷总得爱惜身子……”

奕譞听见太后关怀自己的身子,忙谢恩回话道,“奴才谢太后关心,只是…这回不是哪个儿子惹奴才生气了,是载潋不听话了,昨天奴才罚她跪了两个时辰,今天她就在府里老老实实待着了。”

载湉坐在一旁听着,只感觉心底一阵一阵不安,他完全不知道载潋犯了什么错而惹怒了阿玛,也不知道载潋昨天都经历了什么,他疯狂地想知道载潋被罚跪了两个时辰,现在可还一切都好。

可太后问醇亲王话,自己又不能打断,就只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太后见奕譞脸色实在不好,便嘱咐了几句道,“七爷先回去吧,甭和孩子们置气了,回去就好好儿歇着。”

奕譞起身跪倒谢了恩,便颔着首一步步退了出去。

醇亲王走后,太后才有心思问起珍嫔话来,而载湉此时的心神却像是被醇亲王一席话带走了一样,他依稀记得从前载潋进学去得晚了挨打的事,那个时候他还给载潋送了药,可今日被罚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太后示意珍嫔凑近些来,开口问道,“最近你都画了什么新画啊,拿来也给我瞧瞧。”

珍嫔正巧带着那幅水墨画在身上,便笑盈盈地取出画卷来,对太后道,“皇额娘,这是奴才昨儿才画好的,皇上觉着原画好看,奴才就临摹着画了一幅!”

李莲英和几个小太监为太后展开了画轴,太后又拾起案上一副镜片来架在眼前,仔细瞅珍嫔画的画,看了半晌才“嗯”了一声,抬头瞧着珍嫔笑道,“珍嫔这画儿画得是真不错,赶明儿我叫宫里的画师再好好教教你绘画,你还能画得更好。”

珍嫔一听太后要为自己请画师来教自己绘画,喜难自禁地行了礼谢恩道,“奴才谢过皇额娘恩典!将来一定好好跟师傅学!”

太后也喜欢珍嫔活泼,正和珍嫔谈笑间忽发觉皇上半晌不说话,便敛了笑意转头问道,“皇上怎么不说话?”

载湉此时才从自己隐隐的担忧中收回心神来,转头瞧见太后正望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道,“儿臣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太后松了珍嫔的手,转过头去仍望着前方,淡笑道,“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皇上既然累了,就回养心殿好好歇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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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醇王府内格外安静,因为没有载潋跑到哥哥们住的前院里去嬉戏谈笑了,载潋满心都是自己不能再见皇上了的伤心事,前夜里一宿没好好合眼,次日一早脚还没消肿,就又发起低烧来。

静心和李妈妈见载潋休息了一夜,病没好转反倒加重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她们不敢隐瞒载潋的病情,便跑去问福晋的意思。

静心和李妈妈还没回来,载潋便听见暖阁外有个小厮的声音传来道,“格格,这儿府外头给您送的东西。”

载潋使劲清了清喉咙想喊一句让他在外面等会儿,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载潋怕有要紧的事儿,便一个人跳着脚过去给小厮开了门。

载潋见站在外面的是醇王府门房的小厮,还没问是什么事,那小厮就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他不知道载潋房里没人,竟劳动载潋瘸着一只脚来给自己开了门,此时忙道,“格格,奴才该死!奴才不知道格格房里没人……”

载潋脚上也没法穿鞋,此时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感觉扎脚,便忙扶了小厮起来,道,“行了,你快起来吧!这哪儿能怨得了你,是我自己把脚崴了的……诶对了,你刚刚说府外有东西给我?”

“对!就是这个,东缘照相馆送来的,让奴才亲自交到格格手里。”小厮边回着话,便将一沓被包裹着的厚厚的相片交到载潋手里,载潋此时全身都靠在暖阁的门上,脚上也不敢吃力,在看到“东缘照相馆”几个字后,只感觉心里的酸楚与疼痛又翻出来作乱。

“好…”载潋望着手里的照片,最后只淡淡道了一句,“我收下了,你去吧。”

载潋坡着脚走回到床边,还没躺好了,便抽出一沓照片上的第一张捧在手心里来看,她看见照片上的自己正挽着皇上的胳膊,笑得将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而皇上也坐在自己身边,望着镜头温柔地笑着。

岁月静好的模样全归往日,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载潋只稍稍看了照片一眼,便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忍着心底里强烈的刺痛,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自己贴身戴的荷包里,又缩紧了荷包的口,像是藏好了自己最珍贵的珍宝一样。她怕又有人看到,来骂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潋儿!潋儿!”载潋忽然听见暖阁外面传来载沣的声音,手忙脚乱地将荷包埋在了被子下面,假装乖乖地躺在床上。

载潋见载沣和自己两个哥哥正搀扶着额娘缓缓走过来,立时坐起了身来,要下地去亲自迎额娘进来,载潋才跳了两步,载沣便扶着额娘走了进来。

婉贞福晋一看见载潋披散着头发的模样便掉眼泪,她亲自扶住了载潋,扶着她往回走,哽咽道,“潋儿啊,你究竟怎么惹着你阿玛了?让他这么狠心地罚你……”

载潋委屈地低着头,也不敢和额娘说实话,她抬头望了望载沣,见自己哥哥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就不敢和额娘说实话了,便结结巴巴道,“额娘…女儿昨天出府去玩儿,没和阿玛说…就自己偷偷跑出去了,所以才…”

载潋从前偷偷跑出府去玩的事情不在少数,今日突然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被重罚,着实令婉贞福晋生疑,载涛看出来福晋半信半疑的样子,忙扯开话题道,“额娘快坐吧!也好让潋儿上床上去歇着,今儿早上她还有发着低烧呢。”

婉贞福晋一听此话,忙摸了摸载潋的额头,担忧道,“丫头啊,你病了怎么都不和额娘说?要不是静心和李妈妈两个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病了!”

载潋一见额娘担心的模样,便忙笑着宽慰额娘道,“额娘!您别担心!女儿这都是小病,要不是不小心崴了脚,今儿就能出府去玩儿了!”

“还想着玩儿呢!”载洵一听载潋又说去玩,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昨天跪的时间最久,全是因为载潋任性想要出府去玩的缘故,今日又听见载潋说玩,感觉身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冲着载潋道,“下回阿玛就不罚你跪两个时辰了!该罚你跪和我一样长的时间了!”

“好了载洵,”婉贞福晋听见载洵愤愤不平地埋怨载潋,忙转过头去拍了拍载洵的手道,“今儿晚上多吃点,算是额娘弥补你了。”

载洵也不是真心怪载潋,只是怕她还不长记性,又闯了祸,惹得阿玛罚她。

婉贞福晋和载潋说了半会儿的话,前脚才走,就有小厮来给载潋传话道,“格格,泽公来了,他说,听说格格病了,想来看看格格。”

此时载沣、载洵和载涛还在载潋的房里,兄妹四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人来报说载泽来了。载沣心里奇怪载泽是怎么知道载潋病了的,不禁脱口道,“泽公是怎么知道潋儿病了的?”

载涛一直站在两个哥哥身后,半晌没说一句话,此时才悠悠开口道,“我今儿出府去见着他了,我随口说潋儿病了,谁想他就这么勤快,刚知道一会儿,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载沣也来不及和载涛多说些什么,就吩咐身后的小厮道,“快请泽公进来吧。”载涛一听载沣的话,便故意叹了叹气,又伸了伸腰身,一个人缓缓地向外迈着步子道,“好了,那咱也回去吧!”

载沣还愣愣地坐在原位上,他看着载涛说话间就要走,便问他道,“你去哪儿啊?咱还没和潋儿说几句话呢,怎么就着急走了?”

载涛停下步子来,回头冲载沣一笑,道,“兄长都让人家泽公进来了,咱还在边儿上傻站着干什么呀?”

载沣完全没懂载涛的意思,还想问载涛,为什么载泽来了他们怎么就不能在旁边待着了,就被载洵给架了起来,载洵拖着载沣向外走,笑道,“五哥就别在房里待着了,一会儿人泽公想说什么也不好说!”

载潋憋了一肚子气地看着载涛越走越远,心想“他明明知道载泽得知自己病了肯定会来府上,却还去和载泽多这句嘴!”,却也不得不接受此时载泽已到了府上的事实。

没过一会儿载泽便提着一只点心盒子走了进来,载潋还想起来给载泽见礼,就被载泽给拦下了,道,“格格脚上还伤着,千万别动了。”

载潋坐直了身来,看着载泽礼貌地笑着,道,“真是劳烦泽公了,我一点小病,还至于泽公亲自跑一趟。”

载泽将手里的点心盒子放在载潋床头的案上,脸上的笑意忽收敛了许多,他抬起头来望着载潋,半晌才道,“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劳烦泽公了’这几个字……”

载潋不知所措地望着载泽,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悲伤起来,便忙笑道,“泽公,我不会说话,若是得罪了…”

“没有!”载泽又忽然笑起来,坐在了载潋身边的圆凳上,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过心的。”载潋听了后才放心地对载泽笑了笑,载泽转身从点心盒子里拿出一块豌豆黄来,递到载潋跟前道,“载涛和我说,你最爱吃豌豆黄,我就去买了这些来。”

载潋感动地望着载泽,也望着他递过来的豌豆黄,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载泽已笑道,“快尝尝吧!”

载潋笑着点了点头,伸手要去接载泽手里的豌豆黄,却被载泽拦下道,“诶,不用了,你既然病了,我就该照顾周到了!”载潋只感觉脸上瞬时一热,心底划过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来。

她盯着载泽一直一动不动地举着手里的豌豆黄,目光期待地望着自己,载潋心一软,也不好再拒绝他,只得缓缓张开了嘴,吃下了载泽递过来的豌豆黄。

“味道怎么样?”载泽期待地问道,载潋缓缓嚼了嚼嘴里的豌豆黄,而后用力点头道,“好吃!泽公在哪里买的?”

载泽回头拍了拍高高的一只点心盒子,笑道,“好吃你就留着慢慢吃,这些都是给你买的!吃完了我再给你去买,你不用问在哪儿买的!”

载潋感觉心底里那一片奇怪的感知越来越浓烈,她转过头去看了看床铺内侧落着的那只荷包,又想到自己那张和皇上的合影,心里的难过和失落又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努力地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转头对载泽笑道,“谢谢泽公,我有些累了,让我一个人躺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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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景仁宫的攒尖顶之上,月色透过薄薄的雾层落在景仁宫的院落里,珍嫔在院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左右也等不来载湉,此时心里已有些着急了。

珍嫔唤来景仁宫掌事太监戴恩如来,问道,“皇上不是说今儿晚上要过来吗?怎么还不来?”

戴恩如看得出自己主子此时的焦躁,便委婉道,“主子,皇上政务繁忙,一时被牵绊住了也是有可能的……主子若是想见皇上了,不如直接去养心殿见皇上呢?”

珍嫔恍然大悟,心里暗骂自己愚笨,竟不知道直接去养心殿见皇上。她如此想着,便忙回景仁宫正殿里去命念春和知夏给自己又梳了梳妆,重新施了粉黛,一路上心情极为愉快地去了养心殿。

珍嫔到养心殿门外时,只见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殿内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不绝于耳,珍嫔只以为皇上还在召见大臣,便想着到院中去等,却不想当自己走到养心殿窗下时,才听清皇上正在说的话——

“王商!你还记不记得翁师傅给朕的那几瓶消肿止痛的药收在哪儿了?!”珍嫔隔着昏黄的窗纸望着载湉在殿内焦急地四处走动着,着急地寻找着什么。

王商忙跑上前来帮着载湉找,他趴在地上从百宝阁的最下一层拿出两瓶药来,交到载湉的手上道,“万岁爷,奴才一直帮您收着呢…奴才想您轻易用不着,就收最下面了。”

载湉此时看见王商手里拿着自己要找的药瓶,才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来,宽慰地笑了笑。

王商疑惑地问道,“万岁爷,是您要用这药吗?”载湉此时才理会王商的问话,道,“不是朕,是潋儿…诶对了,你现在赶紧给醇王府送去,亲自交到载潋手上…她昨儿跪了两个时辰,七爷说她都出不了府了!……朕担心得很啊…”

王商一听皇上是要给载潋送药,便随手收回去了一瓶,准备将另一瓶送出宫去,却被载湉看得正着,他吼王商道,“两瓶都给她送去!她这回伤得不轻!”

王商诚惶诚恐地赶紧又拿出了自己刚收起来的那瓶药,诺诺道了一句,“万岁爷,翁师傅给您的这可是难得的药啊,万岁爷不留着点儿吗……”

载湉此时已被王商气得发起了火,立时吼他道,“哪儿那么多话?赶紧去啊!朕用不着这药!……”

王商连忙点头答应,正要跑出殿去,载湉又着急地叫住他叮嘱了一句道,“一定亲自交到潋儿手上!还有……让她好些了就进宫来给朕请安,告诉她,朕挂念得很……”

王商连连答应,才终于转身跑出来养心殿。

珍嫔见王商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忙躲在了柱子后面,她仰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心里不知为何竟极为酸楚,她忽又想到白天时皇上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从前也有个人,朕忍不住地想对她好……”

珍嫔问自己,那个出现在自己之前的女孩儿究竟是谁,白天时还想不出答案,而此时,答案仿佛已昭然若揭了。

此时紫禁城中的雾,就仿佛这心事重重的三个人一般,排解不开,又融解不了。而载潋和载湉的心事,又像是穿不透雾层的月光一般,永远无法对彼此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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