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辱(2 / 2)

载潋眼里也漾着泪,她用手擦去了嘴角边的一点鲜血,忍着痛对眼前的小太监笑道,“你不该同情我的,你就不怕被我牵连吗?”

那个小太监忍不住地哭,他抽泣着道,“按理说格格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哪里轮得到奴才同情可怜您,可奴才...看不下去,奴才知道三格格是个好人,奴才也不想看三格格受苦!”

载潋心里感动,因为这个和自己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能舍着命对自己说这些话,可载潋并不能对他多解释些什么,便只推远了他道,“你要是看不下去了就换别的人来,到底是你完了你的差事,旁人挑不出你的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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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后倚靠在乐寿堂温暖舒适的偏殿暖阁里,看着李莲英逗眼前的一只鹦鹉取乐,她挥手命崔玉贵开了身后的窗子,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传来太监掌载潋嘴时大吼的斥责声。

太后每听一声巴掌声,就感觉心里对皇帝的怨愤释放一分,她今日打的哪里是载潋,她打的是所有为皇上说话的人。

荣寿公主今日本因头疼脑热,才没跟着太后游船的,此时听了载潋挨打的前因后果,也顾不得自己还在病中,便从乐寿堂的另一间偏殿里匆匆起身,也顾不得打伞就往太后休息得暖阁里跑。

荣寿公主身边伺候的丫鬟忙跟出来给公主撑伞,着急劝道,“公主,太后今儿是罚三格格,三格格顶撞了太后,本也是该罚的,您还在病中呢,这事儿与您又没有干系,您又何苦去得罪太后啊?”

荣寿公主提着身下的旗装,努力不让雨水将衣服打湿了,她根本顾不得许多,便一路往前跑,回了一句道,“你懂得些什么!皇额娘哪里是单单罚载潋,是皇额娘因开战的事不满皇上,拿载潋开刀而已!”

公主身边的丫头也知道,天下人都怕太后,可唯独自己的主子——荣寿长公主,是连太后都会疼爱忍让几分的人,便也不过多去拦自己的主子了,便一路撑着伞,跟着荣寿公主进了太后的暖阁。

荣寿公主才进暖阁,身上淅淅沥沥落下些水珠子来,她站在门口尚未喘匀了气,太后便抬眼瞧见了她,忽惊喜道,“闺女怎么过来了,头疼得好些了吗?”

荣寿公主松开了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旗裙,急走了两步跪到太后面前求道,“皇额娘,女儿是没瞧见载潋顶撞了您,可女儿也大概都听说了,女儿求您宽恕了她吧,她为的是皇上,是没有坏心肠的!就算她说了些什么有关江山社稷的浑话,是她不该妄加置评的,您就当她不懂事儿吧!女儿求您看在醇贤亲王和福晋的份儿上,就宽恕了她吧!”

太后一时被大公主说得气短,一阵阵只感觉眼前发晕,她没想到自己疼爱长大的闺女竟向着顶撞了自己的载潋说话。

太后缓了半天才吼出一句来,“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今儿她竟敢质问我,难道不想看着大清再现康乾盛世之貌吗,你说她居心在何?是想要当着一众亲贵驳我的面子,指责我不顾江山社稷了吗?你知道些什么,就到我面前来浑说!”

大公主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哭求道,“女儿明白皇额娘心里的苦,今年适逢您六旬万寿,您不愿国家陷于战事,皇上却与日宣战,可是皇额娘!与日开战是不得不为,女儿不懂前朝政事,却也希望皇额娘您能体谅皇上苦心啊。”

太后听了荣寿公主的话,被气得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养女竟会说出和载潋如此相似的话,载潋是一心为了皇上她自然知道,可她不敢相信,连荣寿公主都会一心向着皇上。

太后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公主,她气得不想再看她,便吼着叫崔玉贵送公主回去,气道,“如今是连我的儿女,我的侄子侄女儿都要站到我的对立面上来了,好啊...好!你们都走,我谁也不想见!”

崔玉贵连劝带请地将公主送出了门,又挥手叫来一群小太监来将公主送回了她起居的暖阁,看着公主的暖阁关了门,才算放下了心进去回话。

崔玉贵进去时正瞧见李莲英躬着身子在太后身边劝她息怒,崔玉贵便悄悄地站到了李莲英的后头,他方站稳了脚,忽听太后冷冰冰的话吩咐自己道,“既然都考虑皇上为难,那我也不做那个让人人都记恨的坏人,你去给你万岁爷请个安,把载潋挨打的事儿透给他,我倒要看看,她们一个两个的,为了皇上连死都不怕了,能不能换得皇上为他们说一句话。”

李莲英多年来贴身伺候太后,自然最清楚太后现在在盘算什么,他知道太后想要打击皇上,想让皇上知道了载潋挨打的消息赶过来,陪着载潋一块儿受辱。

李莲英老道地在太后跟前儿赔笑道,“太后,奴才倒是觉着,就算万岁爷知道了,万岁爷也不一定会管这事儿的,毕竟现在万岁爷才刚下旨与日本开战,正是朝政繁忙的时候,本就无心顾及其他琐事,更何况奴才听说,万岁爷为了朝上的事儿,连怀有身孕的珍嫔都不大想见了。”

太后阴鸷地一笑,“正是因为皇上不爱管这些琐事,才更要让他知道。让他来瞧瞧,他的好妹妹,是怎么给他乱上添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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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贵按着吩咐,去提了几盘冰糖煨燕窝放进了紫檀木镂空入凤手提箱盒里,准备着提去玉澜堂给皇帝请安。

崔玉贵到玉澜堂时,只瞧见玉澜堂两侧的霞芬室和藕香榭都闭紧了殿门,唯独剩正殿玉澜堂的大门还敞着一道缝隙,留王商和寇连材两人在外边伺候着。

王商见了崔玉贵过来,忙撑了伞上前迎接,笑道,“二总管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太后有什么话要传?”崔玉贵也含了笑,忙回道,“太后没什么要紧话要传的,就是担心万岁爷龙体,叫我过来送些滋补的燕窝来。”

王商连连跟着点头,请着崔玉贵往里头走,道,“既是这样,二总管您快请吧。”

崔玉贵进了玉澜堂后,只瞧见珍嫔坐在皇帝的身边伺候着笔墨,皇帝则一直奋笔疾书批着手里的折子,两个人未曾交谈过一句,殿里安静得令人窘迫,只时不时传来两声皇上的咳嗽。

殿里的寂静忽然令崔玉贵不知如何开口,珍嫔一早看见了崔玉贵进来,她见皇上只顾着手里的折子,许久都不理财崔玉贵,便提醒皇上道,“皇上,太后身边的崔总管来了。”

载湉也没有抬头,只用余光瞥见了崔玉贵,便开口问道,“崔谙达今儿过来,是亲爸爸有话要传么?”崔玉贵忙得跪下行礼问安,磕头道,“奴才崔玉贵给万岁爷请安,恭请万岁爷圣躬安康。”而后才起身提了紫檀木提盒来,放到了皇上的案上,笑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后没什么话要传,就是担心您龙体,叫奴才来给您送点滋补的冰糖煨燕窝来,让您休息时用了。”

载湉仍未停下来看崔玉贵一眼,仍旧看着折子,只淡淡道,“朕知道了,你放着吧,回去替朕谢亲爸爸关心,亲爸爸她一切都好吧?”

崔玉贵见自己的机会来了,忙假意无心提起道,“太后好着呢,除了担心您倒没别的什么了...就是今儿游湖的时候,叫醇王府三格格气得不浅,不过这会儿三格格正跪在雨里头挨着打,太后气也就消了。”

崔玉贵见皇上手里的笔忽地就停了,他眉头紧锁,猛地抬头起来看着自己,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亲爸爸她为什么要罚载潋?!”

崔玉贵忙躬下身子回话,“回万岁爷的话,您下旨宣战,太后本就只是担心罢了,三格格却偏偏当众说出一堆什么有关江山社稷的浑话来,还有意指责太后不顾祖宗基业,才惹得太后发这么大火儿的!”

崔玉贵见皇上刚听到这儿就已乱了心神,眼神流转呼吸加速,连坐立都难安,便藏了笑意道,“万岁爷您若无事,奴才就跪安了,至于三格格那儿,本没什么大事儿,太后气已经消了,您日理万机定要注意爱惜龙体,千万别冒着雨出去了!”

崔玉贵跪了安就要走,却被载湉一声喝住了问道,“你告诉朕,载潋在哪儿呢!”

珍嫔听了这话只感觉心底拔凉,她知道皇上要去找载潋了,她想着自己怀着皇上的骨肉,想见皇上一面尚且要等那么久,可载潋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而顶撞了太后,却居然能让皇上暂且放下手里的政务,不顾病体沉重冒雨去找她。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委屈、妒忌与心酸,竟都如这窗外的大雨,缠绕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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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此刻还跪在雨里,眼前来掌自己嘴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仍旧不肯向太后认一句错,因为她没有办法说自己错了,若承认自己错了,便是向太后认了皇上是错的。

载潋看见自己嘴角淌出的血与瓢泼的大雨混在一起,被冲刷在地,最后又顺着雨水流走,她的左右脸颊都被扇得生疼,可她仍旧不想屈服认一声错,因为她不为了自己,是为了皇上。

载潋忽听见自己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她以为又是来接替掌自己嘴的太监来了,便完全没有过心,最终却听见是皇上的沙哑的声音传来,“你们给朕住手!再敢动一下,朕一定要了你们的脑袋!”

载潋看见自己眼前的一群太监全都跪倒在地,叩头不敢起身,她听见是皇上的声音,忙转过头去看,却又立时转回了头去,她怕自己青肿流血的脸会吓着皇上。

载湉却顾不得那么多,他来不及穿一件外衣,只披了件敞衣出来,此刻也全都被大雨打湿了,他蹲到了载潋的身边,疼惜地摸了摸她青肿的脸,愤怒与不解充满了他的心,他心痛地问载潋道,“潋儿,你胡闹些什么!为什么要顶撞太后,你以为你在这儿罚跪挨打,朕能安心处理政务吗?!”

载潋方才挨了许久的打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现在瞧见皇上拖着病体来见自己,不禁痛哭流涕,她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一件湖蓝色亮地纱褂来,披在皇上的身后,希望它能替皇上遮盖住一片无雨。

王商和寇连材此刻才撑着伞追赶上来,忙替载湉遮盖住一片无雨,载湉却气愤地一把推开了王商,他站起身来,也拉着载潋站起来,载潋却因为腿上已经跪得彻底没了力气而站不起来,载湉便用手揽着载潋的腰,扶住了她,让她站稳。

“朕带你去见亲爸爸,你既顶撞了她便去认个错,她不会再跟你计较的,你何苦要这么执拗,害自己在这儿受苦!”载湉领着载潋便要向乐寿堂走,载潋心里感动得紧,她知道皇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才顶撞了太后,或许只以为是细碎小事,可皇上现在却能为了保护自己,在百忙之中抽身出来处理自己这样的“芝麻小事”。

载潋挣扎着不肯跟载湉走,她甩开了载湉的手,喊道,“皇上,求您原谅奴才不能跟太后认错!是打是罚奴才没有二话,自己一人受着便是了,不用皇上来担心我!”

载湉因在病中,又淋了雨,此时被载潋一番话气得连连咳嗽,他上前去又抓住了载潋的手,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肯认这个错?又到底为什么顶撞了太后!”

载潋笑着退了两步,她的膝盖旧伤又隐隐作痛起来,现在便是站也站不稳,她想告诉皇上为什么,可若说是太后为了自己的六旬万寿而阻碍大清与日本宣战,只顾自己享乐,那便是质疑诋毁当今的皇太后,那是大不敬的罪过。

载潋细想了想,便淡淡笑道,“皇上,奴才自知,朝政大事本不该是奴才置喙的,可奴才能明白您决心与日本开战的苦心。奴才知道,您自亲政以来,夙夜匪懈等的就是这一天,您想重振大清旗鼓,您想重塑大清盛世之貌,您如何能对一个蕞尔小国放任屈服呢......”

载潋努力让自己不断颤抖的腿站稳,而后才又说道,“皇上,在与日开战这个问题上,太后的态度您是最清楚的,奴才...就是因此才顶撞了太后......奴才自知妄评朝政大事是万死,顶撞了太后更是万死,但求您恕奴才不能认这个错,因为奴才若是认了,那便是认了皇上是错的。”

载湉听过这些话,感觉心里竟是无比触动,像是有人紧紧握住了他那双因不安孤独而颤抖的手,让他知道他的心事有人不需要问便能懂,让他知道,他从来不是孤单的一人。

载潋本以为自己会等来皇上的训斥,却没想到皇上竟上前来两步将周身都已湿透了的自己紧紧拥入了怀中,载潋感觉那一刻竟是那么不真实,因为皇上第一次在旁人的目光下抱紧了自己,第一次不忌讳他们之间禁锢着的身份隔阂。

载潋闻到皇上身上的味道,感觉竟无比的安心,她仍旧有些犹豫,却也抬起手来缓缓抱住了眼前的皇上,载潋能感觉到皇上将自己抱得更紧了,她听见皇上在自己耳边轻声道,“谢谢你潋儿,让朕知道,朕并不是个孤家寡人。”

此时太后已听说了皇上去瞧了载潋的事,她听说皇上跟着载潋淋了半晌的雨,也听说皇上因不解载潋为何要这么做和她起了争执,便想着自己所布的棋局已足够充分了,目的也已经达到,便挥了手示意李莲英下去传话,宽恕了载潋,让她回去思过。

太后自己推开了窗去瞧窗外渐渐要停的雨,忽兀自笑了笑,她用手指上的护甲敲了敲窗沿,几滴水珠便顺着窗臼滚了下去,她轻声道,“这场雨算得了什么呢,真正的大雨,还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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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湉正准备亲自领载潋回去,晚间亲自去向太后请罪,不让载潋再受苦楚,路上却忽遇上李莲英来传话说太后已经宽恕了载潋,心中尚来不及欣喜,便又担心起了载潋的身体,毕竟她从前因醇贤亲王去世,身子一直不大好,膝盖上又落下了旧疾,便忙让王商去传了太医去玉澜堂。

载潋跟着载湉一路向回走,载潋仍不解地问道,“皇上,奴才现在住在清华轩,在西边儿呢,您怎么领着奴才往东边儿走啊?”

载湉握紧了载潋的手,低头对她笑了笑,也不顾她是不是还在疑惑,只道,“朕领你回玉澜堂,朕要亲自看着太医给你瞧过了病才放心。”

载潋心中大惊,她想玉澜堂本是皇上休憩起居的地方,就连皇上的妃嫔们若能进入其间都是蒙了皇上的格外恩典的,更不要说自己一个王府格格。她默默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不合规矩,却被载湉抢了先,他此时已经领着载潋踏进了玉澜堂的院子,头也不回道,“朕说你合规矩你就合规矩,别再和朕争了,小心你身上的伤更要不好了!”

载湉随后便又吩咐寇连材道,“去把平时贴身伺候载潋的静心和丫头们传过来,叫她在偏殿里伺候着载潋沐浴,沐浴完了你再领着她到正殿里来,朕再叫太医给她瞧脸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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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以后潋潋会好好收拾这些欺负她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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