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高庭前龙避走三维,隐居四海,传闻颇多——主要是龙有点嘴碎。
在十一时空韩江雪就听过葵姬母亲是九尾狐的八卦。
不巧,英格丽德抓起来的那个幼崽尾巴很长,像孔雀尾羽似的,分杈,韩江雪数了四遍,是九个杈。
她不太相信巧合,因此她相信这是个不怎么吉利的数字。
“为什么?”英格丽德举着龙崽,模仿小崽的叫声,“咕啾。”
小小的龙幼崽眼睛蓝膜还在,看看她,也咕啾一声。
“尾巴,九条。”韩江雪现在魔力欠奉,也不敢贸然上前,站远些重复,“放下,快点。”
她也拿不准英格丽德到底是从哪里掏了个什么玩意。
幼崽都有内脏相对身体有点大的特点,龙的幼崽也不例外,小崽肚子圆圆鼓鼓的,还没被鳞片覆盖,英格丽德就戳了两下,有点像鱼的肚子,软软的,一戳,它又“啾”一声,和刚破壳的小麻雀似的,声音又嫩又细。
“咕啾。”幼崽挣扎下来,看来不喜欢被摸肚子,耸着肩,藏起软软的肚皮。坐姿很乖,尾巴盖住爪子,冲她呲了呲牙,假装很凶很,却暴露了正在换牙的现实,左边的虎牙才冒了个尖。“呜。”
英格丽德揉揉小龙的角。
见没什么异状——没有奇异生物的大发雷霆,韩江雪便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应该不是。
“这是什么?”她也走过去蹲下。“不像是羽蛇。”
更不是看起来和带鱼差不多的应龙。
“宝宝蛋。”英格丽德单手按住龙崽的脑袋,“这个品种好像是叫这个。”
韩江雪重复着,“宝宝蛋。”
看来神一离开高庭,龙的文化水平显著退步。
神族曾挖苦——人类不完全是神的映射,不能和神等同,但恐龙代表了龙的最高智商。
“你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英格丽德手撑在膝上。
“龙没有公的。”上衫觉得这孩子少见多怪。
“是吗?”英格丽德半跪下,把龙崽抓起来,抓着尾巴倒提过来开始扒鳞片,打算看公母,“这个品种也是只有母龙吗?嗷。”
龙崽一尾巴抽在了她脸上,一个起落蹿了,给她留了一道皮肉外翻的血痕。
“好凶。”英格丽德正要站起来,忽然眼前光影明灭一变。
“欢迎光临。”灰发女孩站在她面前,发尾系了根蝴蝶结,和眼睛同色的蓝宝发饰堪称“琳琅满目”,衣裙缀着宝石,金线滚边,像波斯细密画里的皇妃般雍容华贵,语气满是漫不经心。
英格丽德站直身。
就在这一瞬,她充分领会到了女巫的不靠谱。
只见上衫与韩两人已经闪退到三百米外,和葵姬保持安全距离。
显然葵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曳斜着眼睛,瞄着上衫。
上衫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连连摆手,“客气了。”边说边往后退,“我们,就,不打扰了,很抱歉叨扰了。”
“别急着走嘛,好不容易来一趟。”葵姬倏然抬起头。
英格丽德耳边响起海浪的声音。
她猛地转身,发现自己站在沙滩上。
月洒下银辉,沙子亮晶晶的,海浪拍过沙滩,留下倒霉的寄居蟹和海螺。
“你长得好漂亮。”葵换了身衣裳,纱裙领子开的低,几近衣不/附/体,趴在海边白玉砌的观台上,露出雪白的腰,微凉的手托起她的下颌,歪着脑袋,“听说你们是耶/和/华忠实的追随者?”
英格丽德沉默不语。
“你们追随他,是为什么?”葵自言自语,“他所信仰的,又有什么意义?”
到底英格丽德功力不深,识出这是幻境但仍入了套。
“你们又懂什么?”她反唇相讥。
“确实不懂。”葵坐起身,“你来告诉我,你们所信奉的,意义在哪?”
“没有秩序,只有混乱,尊卑有别,才能彰显正义,帮扶弱小,没有行善,空余邪恶,灵魂自诞生始便有罪,要/赎/罪……”英格丽德退了一步,吓得翅膀都张开了。
因为葵突然攀住她,绵软的手臂像蛇。
她不懂。
“吓到了。”葵笑起来。“真糟糕。”她赤足踩在银色沙滩上,海风让她的纱裙纷飞,曼妙与美丽若隐若现,“文明,尊卑,”她迈步时手链和脚链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仅仅是另一种弱肉强食。”
她绕到恶魔的翅膀后,“不管添加多少粉饰,无论冠以何种冠冕堂皇的借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亘古不变,用虚伪的话语制定尊卑等级,以文明为华丽外衣层层剥/削,又用行善积德、天堂审判、善恶终有报这样的谎言劝服被捕食者接受命运,与此相比……”
她拨开翅羽,搂住恶魔,耳鬓厮磨却又不是,“混乱有什么不好?”
恶魔吓得僵在原地。
她笑起来。“我们确实野蛮,不开化,难以教/调。”
说着,渐渐曼声,“那你懂不懂快乐呀?教教我好不好?”
“你荒唐,唔。”英格丽德斥责,她慌了神,就在无措的瞬间葵吻上她的唇口。
“你这算不算,”葵引导着,托住羽翼亲吻翅根,在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心绪变动,突然抽身而退,嫣然笑道,“叛/教?”
她入堕冰窖。
“但,你的家,依然被毁了,不是吗?”
香岛中环灯火璀璨。
“甚至,在这个世界,这个时空。”葵一身职业装,灰发烫成大波浪,黑白相间的套裙干净利索,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边走边抿,红色的酒染在唇畔,“你从未存在过。”
“你为什么要拯救一个……”她笑道,眼睛里闪烁着无伤大雅的迷惑不解,“没有你的亲人,没有你的朋友,甚至,你不属于这里、没有你存在的,一个世界?”
“我……”韩江雪倏然泄了劲儿。
她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归根结底,因为人类的灵魂更美味吗?”葵的笑声像风铃,她饮尽红酒,鼓掌,掌声在空荡的会议室回响,“人为财死,神为权亡,你们汲汲沥沥,就为了一口吃食?”
“你……”韩江雪正要开口。
“啾。”葵回首。
突然幻境消失。
“我的蛋。”青猗的脸色很难看,她尖叫,“你个王八蛋,踩到我的蛋了。”一把将英格丽德揪住丢出去扔到河里,反手拎住衣领,把丹葵揪到身边。
“阿姨。”丹葵眨眨眼。
“你瞎?”青猗张嘴就咬她喉咙。
她们互捶了好几下,咬了一地落鳞。
“惯的你真是。”青猗把她推开,骂骂咧咧的找了个筐把蛋塞筐里拎走了。“你给我等着。晚上我就告诉你妈。”
“妈妈,果子,吃不吃?”有条青色的爬过,用尾巴尖举起一枚一半的红果。
“别吃了。”青猗暴力地把它也塞到筐里,“吃吃吃就知道吃,吃成猪头吧你,让你看你妹你看了个啥?你就忙着刨洞。”
“你……”上衫仍旧恍惚,久久才回神,一回神首先占据视野的就是英格丽德。
“闭嘴。”英格丽德面无表情。
她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捡起衣裙,胡乱披上。
“其实我,”葵姬自说自话,“还算讲究的,但事已至此。”她摘了首饰,“也不能怪我。”
她把那三个倒霉蛋揍了顿,丢出高庭,磨磨蹭蹭地回家,叼住妈妈蓬松的大尾巴,拽拽,含糊不清地说,“妈妈。”
“吃不吃鸟翅?”涂山繁芜把比翼鸟从火堆里扒拉出来。
“不吃。”她呸一声把尾巴尖吐出来,往旁边一趴。
涂山繁芜咬咬她的脸,变回神的模样,坐在旁边,把鸟翅上的肉拆成一条条的,挠挠她的下巴,“妈妈喂喂,乖,不要耍脾气。”
“我讨厌带鱼。”她嘟嘟囔囔的。
“你也是条恶劣的带鱼。”妈妈说她。
“丑八怪。”葵开开爪子,“带鱼都是丑八怪,我不是。”
妈妈乐了,拍她脑袋,“不许说脏话,当心你妈打秃你。”
葵盘算着趁“带鱼”不在家,她得找个地方躲两天,就在她想要不要去投奔卖土豆的倒霉鬼时,小恶魔杀了个回马枪,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蓬头垢面,脸上的血把土混成了泥,狼狈的让她好开心。
但恶魔二话不说把她塞进包里。
“你干嘛。”上衫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灵魂上的伤不必然会投影到身体上,但疼痛会。
“这肯定是她的宠物。”英格丽德恶狠狠地说,“等她来赎,我要让她好看。”
“究竟……”上衫眼神探究。
“闭嘴!”恶魔尖叫。
出乎葵的意料,恶魔的巢穴蛮大的,宽敞凉爽。
她挑了块精致的大理石,挖了个洞,拔了几片鳞垫在底下,舒服地趴在那儿打盹。
不一会儿她被吵醒。
“这是什么?”玛戈问。
“人质。”英格丽德闷声说。
“你脖子。”玛戈指指自己的脖子。
这招来英格丽德声嘶力竭地一声怒吼,“闭嘴!”
“好可爱啊。”玛戈把和毛绒玩具似的幼龙抱出来,说着,她发现不对劲。
客厅地板出现了一个特别大的坑。
“你干了什么?”玛戈抓着龙,把龙按在洞前,“给我恢复原状!”
龙当场就拿尾巴尖扇了她一耳光,就算她躲得快,也抽到了脖子上。
“真凶。”玛戈不得不放它一码。
葵找了个安静地方,她趴在一箱土豆上,但没呆多久又被吵醒。
“这是什么,好可爱。”一个人类说,没多久一声怒吼,“玛戈!滚过来,这是什么?”
“洞。”天使回答。
“给我恢复原状。”
“它刨的,英格丽德把它抱回来的,不关我事。”天使指着它。
“我受够了。”人类走了。
没多久,第二个人类端着杯水路过,“天呐,好可爱。”把她抱起来揉了揉,“这是什么小天使呀。这么漂亮,是谁家的宝贝……玛戈!”
“它干的,英格丽德带回来的,不关我事,我不管,你们觉得洞洞碍眼自己找点土填一下。”玛戈这次直接来了全套。
不过人类脾气蛮好的,不像它同类一样随便乱发脾气。
吃饭时人类把它抱在膝上,“它吃什么啊?”
“肉。”英格丽德头都不抬。
很快,丹葵享受到了冲妈妈耍脾气时才有的待遇。
人类把牛排切成小块,一条一条地喂她。
可惜好景不长。
“能说说为什么吗?”人类一边喂它,一边柔声问。
“什么为什么?”玛戈反问,她托腮看弗莱娅把肉剪碎了喂小龙崽。
“就这么不喜欢我吗?”伊莲恩放下刀叉,“我知道是你,小东西,你不大一丁点儿,馊主意倒是一大堆,妈妈要累死了,你别闹了好不好?”
“总的来说,不算讨厌你们两个。”玛戈坦诚。
“那为什么要给我使绊子?”弗莱娅问,语气里隐约带点不悦,当然这是故意的,她还装可怜,“是觉得妈妈不够爱你,对你不够好吗?”
“不一样。”不料玛戈的回答打了她一个措不及防。
“不一样?”她重复。
“你对我的好,我记得。”玛戈叉了个小土豆,“我会报答你的好;你对我的伤害,我记得,我知道我的痛,我会报复。”今晚做饭的看来是弗莱娅,她不得不亲手给土豆剥/皮,“你对我的好与你们对我的伤害不能替换,不能等价交易,好是好,伤害是伤害,一码归一码,一笔账是一笔账。”
“能当成一种补偿吗?”弗莱娅说。
伊莲恩扯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这么说。
但她依然说了。
“不能。”玛戈的回答非常干脆,“伤害是一笔账,我必然会报复,但你们对我的好我也会偿还。”
“好。”弗莱娅咬着唇。
就在她努力平复心情时,那个小动物崽子打了个喷嚏,烧了饭厅的水晶吊灯。
碳化的水晶遗骸砸在桌上,彻彻底底的毁了晚餐,还把饭菜砸的到处都是。
“你一定要把这个玩意养在房子里。”她怒火中烧,把英格丽德和幼崽“踢”出家门,让她俩在门口罚站,“你要教会它基本的规矩,比如不能喷火,不能刨洞。”
怕被负责安保的特勤看见,她找了个搬家用的纸箱把幼崽装进去。
幼崽趴在箱子里,细声细气地说,“硬,爪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