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结营对峙,和面对面冲锋不一样。按照本纪所载,袁绍十万多大军,结营东西达数十里长。曹操他就是再有办法,也不可能用八千人结成和袁绍一样长的大营。所以,曹操的人即使比袁绍少一些,但也不少到哪里去。
夫结营相守,异於摧锋决战。本纪云:“绍众十馀万,屯营东西数十里。“魏太祖虽机变无方,略不世出,安有以数千之兵,而得逾时相抗者哉?以理而言,窃谓不然。绍为屯数十里,公能分营与相当,此兵不得甚少,一也。
世语曰:绍步卒五万,骑八千。孙盛评曰:案魏武谓崔琰曰“昨案贵州户籍,可得三十万众“。由此推之,但冀州胜兵已如此,况兼幽、并及青州乎?绍之大举,必悉师而起,十万近之矣。
再次,《孙子兵法》说“十则围之”,如果袁绍有这么多人,早就把曹操围得跟铁桶一样了。而事实上曹操不仅没有被围,还有余力派出徐晃劫其粮车,他自己也带着若干人去袭击了袁绍粮草所在地乌巢,出入无碍,袁绍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绍若有十倍之众,理应当悉力围守,使出入断绝,而公使徐晃等击其运车,公又自出击淳于琼等,扬旌往还,曾无抵阂,明绍力不能制,是不得甚少,二也。
第四,曹操取胜后,很多记载说坑杀了七、八万袁军。这一点更不可思议:这七八万人如果四散奔逃的话,曹操仅凭八千人能制止得了?而能让步这些人乖乖地引颈受戮,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诸书皆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夫八万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缚,而绍之大众皆拱手就戮,何缘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三也。
第五,按照《钟繇传》所记,在曹操和袁绍官渡相持的时候,司隶校尉钟繇曾支援前线两千匹战马。而曹操的本纪和《魏晋世语》则说当时曹操只有可怜的六百匹战马,那么,钟繇送来的马哪去了?
按《锺繇传》云:“公与绍相持,繇为司隶,送马二千馀匹以给军。“本纪及世语并云公时有骑六百馀匹,繇马为安在哉?
所以,裴松之最后给出了结论,说负责记述这件事的人为了宣传效果,才故意夸大了双方的力量对比。
将记述者欲以少见奇,非其实录也。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因李傕、郭氾内讧,长安大乱,汉献帝刘协趁乱逃往洛阳。在曹阳准备北渡黄河的时候,太史令王立前来阻止,理由是天象不允许。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天象对宗正刘艾和汉献帝分析说,从去年春天开始,金星(太白)向中央运行,在斗、牛二宿间与土星(镇星)相犯,然后过天津至于天关。
火星(荧惑)则从南方逆行至天关,与金星在天关区相会。金、火相遇,从天象来说是要发生朝代鼎革的先兆,汉祚将终,代之而起的是曹氏建立的魏朝。
张璠《汉纪》曰:初,天子败於曹阳,欲浮河东下。侍中太史令王立曰:”自去春太白犯镇星於牛斗,过天津,荧惑又逆行守北河,不可犯也。”
由是天子遂不北渡河,将自轵关东出。立又谓宗正刘艾曰:”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晋、魏必有兴者。”
立后数言于帝曰:”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承汉者魏也,能安天下者,曹姓也,唯委任曹氏而已。”
曹操听说后,倒是没有把这位王立怎么样,只是派人告诉他说,我知道你是忠于朝廷的,只是天机深远,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以后少说这一类的话。
公闻之,使人语立曰:”知公忠于朝廷,然天道深远,幸勿多言。”
曹操为什么会低调处理这件事,他真得没有什么想法吗?
当然不是。当时献帝东迁,关东群雄逐鹿,大小军阀遍地走,曹操还远未显露王者之相,所谓低调,只是时机不成熟而已。
建安二十一年,曹操晋位魏王。二十四年,孙权上表称臣,并希望曹操顺天应人,登基称帝。曹操对众人说,孙权这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但是,陈群、桓阶、夏侯惇等人却一致劝道,大王功高盖世,汉祚也是因你才得以延续这几十年,孙权的意见很对,因为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曹操感慨地说:我现在的权力地位和当皇帝还有什么区别吗?如果天命真在我们曹家的话,我会把机会留给我儿子。
《魏略》曰:孙权上书称臣,称说天命。王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侍中陈群、尚书桓阶奏曰:“汉自安帝已来,政去公室,国统数绝,至於今者,唯有名号,尺土一民,皆非汉有,期运久已尽,历数久已终,非適今日也。……殿下应期,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汉,群生注望,遐迩怨叹,是故孙权在远称臣,此天人之应,异气齐声。“
《魏氏春秋》曰:夏侯惇谓王曰:“天下咸知汉祚已尽,异代方起……今殿下即戎三十馀年,功德著於黎庶,为天下所依归,应天顺民,复何疑哉!“王曰:“'施于有政,是亦为政'。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这个时候,天下虽然三分,但无论是土地还人口,曹操已实得其二,所以,他就不用再刻意隐瞒真实想法了。
裴注《三国志》广征博引,取材甚杂,像《九州春秋》、《魏晋世语》、《汉纪》、《晋纪》、《曹瞒传》等,可考者居然达150余种(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六)。
又因为这些著作多为个人所编修,言语上少了顾忌,褒贬上更加自由,所以就呈现出与正史一本正经完全异的风格。
就曹操而言,如果说其“奸雄”之谓是由裴注而来的话,那么,吴人所著的《曹瞒传》则在其中贡献最大。
故事一:曹操为人极为轻佻不庄重,喜声色之娱,经常通宵达旦地玩乐。会见宾客时常着便服,说话也很随便,吃饭时搞得浑身都是。但在执法时却很严苛,尤其是谁要表现地比他突出,他便会想方设法地将其治于死地,即便是老朋友也不行。每次杀人后,还要装模作样地悔恨流泪。像袁忠任沛相的时候,曾想惩治曹操,桓邵、边让也曾得罪过他,于是,曹操得势后,这三个人都没逃过一死。
《曹瞒传》曰: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时或冠帢帽以见宾客。每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汙巾帻,其轻易如此。然持法峻刻,诸将有计画胜出己者,随以法诛之,及故人旧怨,亦皆无馀。
其所刑杀,辄对之垂涕嗟痛之,终无所活。初,袁忠为沛相,尝欲以法治太祖,沛国桓邵亦轻之,及在兖州,陈留边让言议颇侵太祖,太祖杀让,族其家,忠、邵俱避难交州,太祖遣使就太守士燮尽族之。桓邵得出首,拜谢於庭中,太祖谓曰:“跪可解死邪!“遂杀之。
故事二:每次带兵出征,曹操都强调要秋毫无犯,尤其不能破坏麦地,违令者斩。某次,曹操的马因突然受惊跑进麦地,曹操让主簿依法办事。
主簿说,按照古训,刑不上大夫。曹操说那不行,如果不作处罚,我以后还怎么要求下属。不过我是主帅,自杀肯定不合适,就先割段头发代替吧。
常出军,行经麦中,令”士卒无败麦,犯者死”。骑士皆下马,付麦以相持,於是太祖马腾入麦中,敕主簿议罪;主簿对以春秋之义,罚不加於尊。
太祖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帅下?然孤为军帅,不可自杀,请自刑。”因援剑割发以置地。
故事三:有一个宠姬经常陪着睡午觉,曹操告诉她,一会记得叫醒我。宠姬看他睡着了,还没来得及睡,曹操却已经自己醒了。二话没说,立即让人把她给乱棍打死了。
又有幸姬常从昼寝,枕之卧,告之曰:“须臾觉我。“姬见太祖卧安,未即寤,及自觉,棒杀之。
故事四:某次外出讨贼,打着打着,粮食不够吃了。曹操便偷偷问粮草官怎么办,粮草官说,这个好办,减少供应量就行了。士兵们发现后,纷纷埋怨曹操克扣军粮。
这时,曹操对粮草官说,没办法,只能借你的人头来平息众怒了。然后提着粮草官的人头对大家说:粮草官克扣军粮、假公济私,已经被我杀了。
常讨贼,廪谷不足,私谓主者曰:“如何?“主者曰:“可以小斛以足之。“太祖曰:“善。“后军中言太祖欺众,太祖谓主者曰:“特当借君死以厌众,不然事不解。“乃斩之,取首题徇曰:“行小斛,盗官谷,斩之军门。“
文章最后还说,像这类使奸耍诈的事,曹操做的太多了。
其酷虐变诈,皆此类也。
《三国志》卷六和卷十中,对袁绍都有一个相同的评价,即“外宽内忌”,尤其批评其诛杀田丰之举,甚至比项羽驱离范增的性质还坏。
昔项羽背范增之谋,以丧其王业;绍之杀田丰,乃甚於羽远矣!
但是,如果看完《武帝纪》以及裴注就会发现,所谓“外宽内忌”用在曹操身上,居然也非常贴切。
据《魏书》载,袁绍与太尉杨彪、大长秋梁绍以及少府孔融一直不对付,就让曹操找个借口杀掉这几个人。曹操说,现在天下大乱,人人自危,如果随便杀人,那不就更加乱套了?于是拒绝了袁绍。
这番话听上去确实大义凛然,但裴松之一句话就戳穿了曹操的画皮。他说,千万别信曹操的鬼话,后来杨彪被他整了个半死,孔融则是直接死在他的手上。别看曹操说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到了自己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魏书》曰:袁绍宿与故太尉杨彪、大长秋梁绍、少府孔融有隙,欲使公以他过诛之。公曰:”当今天下土崩瓦解,雄豪并起,辅相君长,人怀怏怏,各有自为之心,此上下相疑之秋也,虽以无嫌待之,犹惧未信;如有所除,则谁不自危?且夫起布衣,在尘垢之间,为庸人之所陵陷,可胜怨乎!高祖赦雍齿之雠而群情以安,如何忘之?”
绍以为公外讬公义,内实离异,深怀怨望。臣松之以为杨彪亦曾为魏武所困,几至于死,孔融竟不免于诛灭,岂所谓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哉!非知之难,其在行之,信矣。
这一点,清人赵翼的评价最为精准犀利。
他说,曹操在用人方面确实是前恭而后倨,得势前和得势后完全是两种做派。
前期,事业草创,正值用人,所以,他的指导思想是你可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可以杀人越货、坏事做绝,但只要是有过人才能,那就是我曹操的菜——这在他的三次《招贤令》中体现地淋漓尽致。
因此,除了荀彧、程昱这些元勋故旧、肱股重臣之外,像明知道刘备不是池中之物,仍然硬着头皮先收入麾下,后又极其大度地纵之而去,给自己和后代埋下了一颗巨雷。
而臧霸、徐翕、毛晖、毕谌、魏种这些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甚至在曹操背后捅刀的人,也毫无差别地被重新接纳并继续重用。曹魏名臣杨阜就因此称赞曹操,在用人方面的肚量远超常人。
荀彧、程昱为操划策,人所不知,操一一表明之,绝不攘为己有,此固已足令人心死。刘备为吕布所袭,奔于操,程昱以备有雄才,劝操图之。操曰:“今收揽英雄时,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也。”
然此犹非与操有怨者。臧霸先从陶谦,后助吕布,布为操所擒,霸藏匿,操募得之,即以霸为琅邪相,青、徐二州悉委之。先是操在兖州,以徐翕、毛晖为将,兖州乱,翕、晖皆叛,后操定兖州,翕、晖投霸。至是操使霸出二人,霸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为此也。”
操叹其贤,并以翕、晖为郡守。(《霸传》)操以毕谌为兖州别驾,张邈之叛,劫谌母妻去,操遣谌往,谌顿首无二,既出,又亡归从吕布。布破,操生得谌,众为之惧,操曰:“人能孝于亲者,岂不忠于君乎?吾所求也。”以为鲁相。
操初举魏种为孝廉,兖州之叛,操谓种必不弃我,及闻种走,怒曰:“种不南走越,北走胡,不汝置也。”及种被禽,操曰:“惟其才也。”释而用之。(本纪)
此等先臣后叛之人,既已生擒,谁肯复贷其命,乃一一弃嫌录用。盖操当初起时,方欲藉众力以成事,故以此奔走天下,杨阜所谓曹公能用度外之人也。
事情如果发展到这里就结束的话,还真算是一出君臣相得的和谐大戏。但是,自北方一统、地位稳固,而且向南、向西的试探性攻击失败之后,曹操深知天下无望,便开始把精力收回到国内,把工作重心放在了内部整合上。
而这其中,又以政治清算为重头戏,一帮原来被无比推崇的老臣先后倒在曹操的屠刀之下。
孔融、许攸、娄圭,前者一直与曹操不对付,死地倒还不冤;但后两者都是曹操的同学或发小,只是因为言语上的放肆便都丢了性命。
荀彧,曹操的首席谋士和铁杆跟班,因为反对他受九锡而不明不白地死(隐诛)。
杨修,一直为曹操所欣赏,因为涉入曹操家事(立嗣)而被杀;
崔琰,曹操近臣,更是以“莫须有”被杀。
乃其削平群雄,势位已定,则孔融、许攸、娄圭等皆以嫌忌杀之。荀彧素为操谋主,亦以其阻九锡而胁之死。
甚至杨修素为操所赏拔者,以厚于陈思王而杀之。崔琰素为操所倚信者,亦以疑似之言杀之。
对此,赵翼感叹道,曹操秉性猜忌多疑,刚开始掩藏地很深,但时间一长就表露出来了。之前之所以装出一副恢宏大度的样子,就是为了让人死心塌地地替他卖命。
然后知其雄猜之性,久而自露,而从前之度外用人,特出于矫伪以济一时之用,所谓以权术相驭也……
(PS:太困了,睡觉去,害怕猝死……佩服老鹰啊!注,晚上可能还有两章……历史是我的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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