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压切长谷部的“压切”一名来自于织田信长将他连棚子带底下僧人的一刀斩断的事情。虽然不比初始刀们记忆清晰, 但刚出现的刀剑男士们仍然对“时之政府”与“本丸”有着些许印象, 也大多对于自己的过往保有些许记忆与情感。因此在压切长谷部刚出现的时候, 误以为自己处于正常审神者的本丸中的他确实是鬼使神差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请叫我长谷部,因为‘压切’一名来自于前主人的野蛮行为”。
……这, 可能就是命吧。
虽然当时为压切长谷部取名“压切”的确实是三郎无疑,但是因为刀剑男士们一直护卫在三郎身边,自然知道当时在比叡山延历寺将僧人“压而斩之”的人实际上是与三郎相貌一致的明智光秀。压切长谷部当时话中的“前主”似乎并没有引起三郎的注意,自然而然的就将他的话当成了对明智光秀这一行为的控诉, 并没有因此动怒。也正是因为两张与历史中“织田信长”的面貌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处于震惊之中的压切长谷部完全错过了辩解的时机,又因为之后三郎及时地抛出“近侍”的身份,压切长谷部在仍处于迷茫的时候, 就这么默认了“不喜爱粗暴行为”,被三郎直接打上了“不喜争斗”等等标签,人物设定差点就要和织田家的真佛刀数珠丸恒次互换了。
之后三郎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压切长谷部作为近侍也深受信任,必要的时候也要布置好刀剑男士的部队构成甚至亲赴战场……他被召唤出来的时间恰好是1571年火烧比叡山当夜,而现在已经是1575年,几年的时光加上三郎毫无异常的举止,压切长谷部都差不多忘了自己当时说过这种话。连一开始让他在面对审神者时觉得尴尬的“长谷部”的名字, 也在三郎轻松的呼唤声中渐渐习惯。
——原来是在这当口等着他呢!!
该说不愧是织田信长吗!就算本人完全不知道真相, 欠了他的也迟早要还啊!
压切长谷部的脸色剧烈变换, 最终无可奈何地垮下肩, 原本酝酿在胸中激烈又压抑的怒气与失落就像是被什么扎破了一样迅速漏光, 再也提不起刚才的气势。
“但是,我也有说过我确实能为您而战吧?”他低低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冷酷危险,但仍然含着些许压抑,即使因为三郎好像是为他考虑的话中汲取到了些许庆幸与安慰,亲眼目睹这个时代的“压切”被交给别人一事仍然让他如鲠在喉,忍不住继续问道,“人形的我能为您而战,还未有自我意识的‘压切’为何要交给他人——在您的心中,刀剑……不,‘压切长谷部’到底算什么?就算一定要被送出去……”
“为何送予的,是连直臣都算不上的人?!”
这些疑问隐藏在压切长谷部的心里,其实已经很久了。
对刀剑而言,易主是很寻常的事——或者说,在他们毫无自我意识,只有那一身精铁之躯留于世间的时候,能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主人”实在是太少了。战国时代还是一个刀剑没有完全退下历史舞台的时代,除了织田信长这种人会大肆使用并不实惠的铁炮外,大多数情况下两军正面交锋还是靠士兵的搏杀来争取胜利。也因此,华丽锋利的刀与名刀,都是这个时代的人倾心的物品。因此主君家臣之间互赠刀剑,同盟之间互赠刀剑并不算是稀奇的事情。就好像三郎将大般若长光赠送给德川家康,德川家康又将大般若长光赏赐给酒井忠次一样,这样将名刀赠给他人、让出色的虎将有可与之匹配的兵器的举动,如果不是这个时代战乱频起,甚至能被传为美谈。就算是大般若长光同样以刀剑付丧神的姿态现世,相比也不会对此有什么怨言。
……但是黑田孝高并非这种人之一啊。
压切长谷部从未不认同过任何一任主人。即使黑田孝高日后在牢狱中瘸腿、即使他被传给黑田孝高的儿子黑田长政,在具有了人形与和人类无异的思维后,回想起自己的过往,压切长谷部仍然能平静地将这两位当成自己的某一任主人,他在以付丧神的姿态现世时、融合了黑田家家徽的藤巴纹与织田木瓜纹的刀纹就是他这一思想的最好证明——从诞生的开始,压切长谷部所为之恼怒、为之隐痛的,就是他在从织田信长转手到黑田孝高手上时,这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对一振刀而言,这样被送给与前主完全无关的陌生人,也就无异于将刀抛弃了吧?
对于一位刀剑付丧神而言,本体被审神者送给了与本丸完全无关的人,这也就无异于对刀剑付丧神本身的否定了吧?!
“咦,我不是说了吗?”三郎困扰地看着压切长谷部紧绷着的、似乎随时会垮掉的严肃脸孔,无可奈何地重复道,“因为长谷部不喜欢粗暴的行为——嗯,也就是说,不喜欢和人打架吧?”
事实上并非如此的压切长谷部脸色再度剧烈变换,但是为了从审神者口中得到他期待已久的答案,他硬生生的忍住了辩解的冲动,抿紧了嘴唇等着三郎接下来的话。
“虽然我是一直觉得刀就是刀,付丧神就是付丧神啦。但是既然是从刀剑里出现的,也就代表你们的想法与刀是一样的吧?”
三郎目光坦然地看着下方的压切长谷部,习惯性地抓了抓他随着年龄增长总算不会一下子就弄得乱糟糟的头发。
“但是没有办法喔。因为我非取得天下不可!所以就算长谷部你不喜欢战斗,我也不可能让你完全不接触时间溯行军呢。我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啦——但是他们要阻碍我,我就非得应对不可。你们也是为了这个才出现在我身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