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我想,这世上大概是没有比我更加清楚的了。此前我不知深浅,斩了龙子脉,遭遇天报,被像种萝卜一样插在地上,风吹日晒,不见希望,那几乎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记忆之一了,一度成为梦魇。可与盗洞塌方比起来,那真的不算是什么,毕竟,果真较真的话,那只是一次半活埋,至少我抬眼还能看见天空,还能看得见光,而黑暗才是人类真正的恐惧源泉。无穷无尽的土壤落下的刹那,放在我身边的手电筒散发的光芒顷刻间被吞噬,土壤覆盖在我身上,湿乎乎的,竟然有种诡异的温暖感,说不上沉重,但四肢犹如被镣铐束缚了一样,一动不能动!口鼻之间被塞满了土壤,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呼吸被直接堵上,在我挣扎时,那些土壤又顺着鼻腔和嗓子眼儿里窜进来,让我只能发出两声痛苦的呜咽,只觉的喉咙干涩发痒,胸腔更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压住,肺部的被挤瘪,就像是一个没有吹起来的气球一样,里面没有丝毫的空气,我奋力的挣扎起来,可身子只能在土壤中微微蠕动几下,反倒是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甚至给我一种错觉,我若是再动弹几下,肺部会活生生裂开。巨大的挤压力量、缺氧之下,我的所有徒劳挣扎只会加速消耗体力,很快我就产生了晕厥之感,眼前原本一片漆黑,渐渐竟绽放出一团光明,那似乎是一团跃动的烛火,火光朦胧下,我看见了我父亲,我母亲,最后,越来越模糊,只能隐隐约约见到一个窈窕的身姿在默默注视着我,好像是……她!于是,我一下子从幻觉中惊醒挣脱出来,虽然还是一动不能动,心里却在怒吼:“茳姚,快,叫人!”盗洞内的塌方不像山体塌方那么惊天动地,而且这里本就是塌方后积压的碎土,里面没有石子,一旦坠落塌陷,即便是近在咫尺的鹞子哥他们都听不见任何声音,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和老白就会活活窒息在这里。现如今,我唯一的希望就在茳姚身上,我倒没指望她有什么排山倒海的力量,能让我直接脱困,但至少她和阴奴是灵体,能直接穿出去,告知鹞子哥他们一声,但愿还来得及。可惜,茳姚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就在我几乎绝望了的时候,腿上忽然传来一股强悍的拉扯力量。我这才惊觉过来,原来有一只手一直在拉扯着我的脚踝,攥得很紧,只不过之前我慌了神,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只手的存在。不用说,这只手必定是老白的。难道说,老白没有被埋进来?正是他在拉我?这时,我很明显感觉四周如狗皮膏药一样粘在我身上的土稍稍动了动,紧接着,我硬生生被扯出去一截儿,就跟拔萝卜似得,竟是要活生生的把我拖出去。萝卜太大就不好拔,容易扯断叶茎,更遑论是我一个大活人?老白的手就像是铁钳子一样死死箍着我的脚踝,捏的我骨头都发疼,疯狂的拉扯下,我腿上的骨关节都似乎被扯开了一些,只听得筋腱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感觉像是拉满的强弓,再稍稍使一丁点的力气,就会立即崩断。在这样的巨力拉扯下,我终于开始动了,直到被彻底从盗洞里拖出去的时候,我身上为之一轻,本能得就想要大口呼吸,结果喉咙和鼻腔里全都是泥土,张嘴一吸,那些泥沙一股脑儿的全都卷进了呼吸道里,呛得我不禁翻身趴在地上连连咳嗽,鼻涕眼泪混淆着泥沙喷溅的满地都是。良久,我终于舒服了一些,用袖子蹭了蹭模糊的双眼,看见一个大红衣裳的女子正一脸关切的蹲在旁边看我。这人可不正是茳姚么?见我没事,茳姚才大大松了口气,一声不吭的钻回了风铃里,无双上来用手不停的拍着我的后背心,让我顺气一些。“这回可真是多亏了茳姚。”鹞子哥叹息一声,他一说我才明白,在我呼唤茳姚时,茳姚已经离开了,因为塌方面积不算大,我钻在最里面,这才整个人都被活埋了,老白早早开始撅着屁股往外退,塌方的时候只是大半个身子被埋在了里面,其实,如果不是他想着拉扯我一把,恐怕都能全身退出去,正因为塌方之际他本能的来拽我的脚踝,这才把自己也交代了进去,只留下两条小腿还在外面,茳姚出来后,扯着他的两条腿就向外拽他,鹞子哥他们知情后,立即上来帮忙。我心里知道这次盗洞塌方究竟有多凶险,如果不是老白最后时刻拉住我,鹞子哥他们就只能挖开塌方的地方救我,耗费的时间很长,而要闷死一个人根本用不了多久,最后的结果我都是凶多吉少。身后,张歆雅帮老白拍了拍脑门上的土,就去拉扯他还拽着我脚踝的手,结果拉了几次,老白还是不撒手,就忍不住说道:“好了,惊蛰已经出来了,你就快撒手吧!”“你以为老子不想撒手吗?撒不开呀!!”老白满脸的污泥,哭丧着一张脸说道:“这胳膊完全不听使唤了,就跟不是我的胳膊一样。”张歆雅正待要上来帮忙,无双忙伸手拦住了她。“别碰!他的胳膊已经断了!”无双蹲下来细细打量了老白的手臂片刻,就取出一把小刀,一点点的把袖子割破,一边自顾自的说道:“我们几人全都在拉他,力量太大了,而他只是一条手臂在拽着惊蛰哥,惊蛰哥受力的地方毕竟是腿骨,而他则是胳膊,手臂哪有大腿结实?他本能的死死握着惊蛰哥,这力量已经超乎他的身体极限了,以至于手臂早就抽筋了,没了知觉,被我们几个人活活拉的脱臼都浑然不知,现在他胳膊上的筋腱还在紧绷着,使劲让他撒手,会崩断手筋的,到时候他就废了。”说话的功夫,老白的袖子已经被他完全割破,只见一条胳膊诡异的扭曲着,一条条筋肉犹如定型了一样纠缠着隆起,至于手肘的位置,骨关节崩开,看起来就跟只剩下一层皮肉连着一样,十分渗人。见此,我喉咙一哽,结果老白却笑着说,看样子就是脱臼了,这份人情可大了,没个十来八套大宝剑这事儿过不去。无双叹了口气,上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揉搓着,然后老白就笑不出来了,一张脸完全扭曲了,哀嚎声就跟杀猪似得,要不是鹞子哥和张歆雅七手八脚的把他摁住,只怕早早就满地打滚了。不过,那些凸起的筋肉却是渐渐的平复了下去,末了,无双抓着他的手臂来回挪对了片刻,猛然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老白的手臂竟然完好如初。“休息一会儿吧!”无双说道:“老话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了大筋,只怕有一阵子要疼呢!”“胳膊能用就好!”老白咧嘴一笑。眼看我们无事,我师父也松了口气,上来就询问我里面什么情况。“一道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墓门。”我想了想,就说:“整个墓葬用黑钢搭建,是世界上强度最高的材料之一,根本破不开,如一个铁皮王八,可以说将笋头墓的坚固土木结构发挥到淋漓尽致,想要进去,只有走门户,可是……”想到我摸到的那条细微的缝隙,我轻轻叹了口气,如实告诉我师父,这样的墓门技术我闻所未闻,已经完全超脱了礼官的知识范畴,而墓葬的结构,从某一个方面能直接反映当时的国力、文明、冶炼等等许多方面,种种特征都在告诉我——鲛人口中所唱的那个古国曾经是个非常强大而璀璨的文明,我在完全面对一个未知的文明,礼官的那些技术在这里未必有用!“怪哉!”老白揉着自己的胳膊感慨道:“一个远离中土的地方,竟然存在过一个古国,在传说中的蓬莱岛上埋葬下了一个大人物,却偏偏不见于史册记载,真的是……刷新了三观。”我师父倒是没那么惊讶,淡淡说道:“过去葬下了太多,史书只能窥见十之一二,冰山一角而已,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解的越多就越是觉得自己渺小无知。”说此一顿,他转而对我说,这座墓葬虽说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墓葬,但世间之法,殊途同归,哪怕这里的技术已经不在礼官的知识范畴,但礼官终究是礼官,有过往的经验支撑,还是有据可循,真说起来,现在好像也唯有我还能说得上一二了,就询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墓门是黑钢打造,根本破不开。”我想了想,说道:“恐怕咱们得用笨办法了,把墓门前清理干净,观摩整个门户,这样兴许还能发现一些端倪。”我师父蹙起了眉头,显然想到了水王爷,现在时间对我们来说太宝贵了,可他想了半响,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无奈点头同意了下来。他这边一点头,鹞子哥就动了起来,拉上无双再次钻进了盗洞,开始清理塌方的地方。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