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借口
下午5点，当小田切走出牛棚时，远方天空的斜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从白色钉鞋处延伸出暗色的影子，移动在由灰色砖石铺至而成的地面，颜色各异的石斑花纹不断在其间掠过。
影子的一侧是训练场，被绿色围网隔离开来，不断从那边传来少年们挥棒或是跑步的声音。
“邦！”
“纯桑！打得很远啊刚才那球！”
“少说废话！赶紧给我练习！”
“好了啦～”
明明才赢下一场比赛，青道的队员们却丝毫没有松懈，在返校的第一天就开始对上次比赛的复盘练习。或许青道的社团风气就是如此，但较其他学校而言这种做法也颇显急躁。要做比喻的话，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们，或者说他们在追赶着什么渐行渐远的东西。
“nice play！亮桑！”
仓持大喊一声后，如同一只驯鹿般双脚一点地面，朝空中一跃，棕色的手套将翩然而至的小球稳稳拦下后，轻盈地跳落到地面，脚下一阵尘土轻荡，他再次踏步将球掷臂投出。
“嘭！”
高举在空中的手套接住小球，随后被慢慢放下，一只手从里面取出小球。
“但是你这球投的太高了喔？”
不远处的亮介一脸笑眯眯地朝仓持说着。
这让还想轻松调侃几句的仓持立马打消了心思。
“手臂果然还是甩得太过了啊，抱歉抱歉。”
亮介眉毛一挑，将小球回传给本垒处的队员。
“你又不是泽村那小子，甩得那么开是想当投手吗？”
仓持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啊，说起泽村那小子可真是让人意外啊。”亮介撇了眼不远处正在绕着场地拉轮胎跑的一年级，弯起嘴角说道，“本来以为他还要再消沉一段时间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了。”
说完，仓持却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
仓持一怔，连忙笑着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些什么。
再次在早晨看到泽村忙碌的身影时，三年级的前辈们都有些欣慰，虽然泽村的路还很长，但这种坚韧的姿态确实让他们刮目相看。
而与泽村同一寝室的仓持和曾子却知道，一年级投手半夜里数次翻身，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到室外，直到很久才回来。
“邦！”
这一球飞得较远，几乎就要飞出场外，仓持随即一个转身朝球的落点接近，走到围网跟前接住小球。
他抬起头随意一瞥，便看到绿色围网的另一侧，低着头的小田切正在小道上慢慢行走。
“···”仓持收回视线，转身把球传回后再次侧过头看了眼围网的另一人，后者已经走过他的身侧，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怎么？”
“···没什么。”远处传来亮介前辈的询问，他便转身原路返回。
在他身后，小田切的背影像是慢慢融入夕阳般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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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一前一后，瘦长黑影在地面慢慢延长。
渐渐的，小田切走进了某处离棒球部较远的草地，这里树叶繁茂，将橘色的霞光遮盖住，偶有点点光斑从树叶的间隙中投射在泥土地面。
周遭一片幽暗静谧。
脚步停了下来。
一双手被慢慢举在胸前，占据到视线最中心的位置。
黑发下，小田切晦暗的眼神里浑浑噩噩，不断颤动的双目注视着眼前的双手，好似有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脑内交织。
现在可以好好思考了。
刚才在牛棚里，御幸一也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明明是自己的双手，但小田切现在却表现得十分奇怪，他将双手高举到眼前，从指间张开的间隙中却显露出那双微微张大的黑色眼睛，从里面能看到他自己迷茫的情绪。
这眼神就像是在看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微弱的霞光照亮手掌上的皮肤，掌间的细纹在橘色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清。小田切抬高的视线里观察着手中掌纹，那一条条爬满掌心的细线显得熟悉又陌生。
周围忽然吹起一阵温和的晚风，鸟儿轻啼，林间的树叶吱吱作响，从中倾泻的光斑，在那双举在空中的双手上缓慢地晃动。
“刚才怎么了？”
小田切突然自言自语道。
只有风声，树叶声以及鸟鸣声在回答他的问题。
“太奇怪了。”
“明明我讨厌他。”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林荫小道间响起。
一只麻雀从某处树梢落下，藏到小田切身后的影子里，鸟喙轻啄地面上的细碎，时不时抬起的头上，眼睛一眨一眨地观察着背对它静止的巨人。
“我在怕他吗？”
巨人突然放下了双手，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麻雀不会明白巨人的恐惧，它只是因为产生了动静，应激性地从影子里扑翅逃走，化为林间不知名的黑点。
小田切也不明白自己的恐惧。
回想到十几分钟前的那一幕，简直让小田切感到毛骨悚然。
至少有5秒钟的时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等到他反应过来时，球已经掉在了地上，御幸一也已经离开，留下的就只有全身止不住的颤栗。
而那股恐惧的情绪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小田切的脑子里现在还是一团乱麻。
他应该是厌恶着御幸一也的。
他讨厌御幸一也，是那种一想到他内心就会涌现出反射性的呕吐感，不想看到他的样貌，不想听到他的声音，甚至于不想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但这般厌恶御幸一也的他，却在刚才完全无法反抗前者的指令。
“这是···命令？”他费力的张开嘴，慢慢吐出这几个词。
眼睛里显露出畏惧的视线。
他还没有想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记得那是一种很糟糕的体验，并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嘴巴慢慢张开，从中吐出平淡的话语。
“点头、摇头、暂停。”
“坐下。”
···
“你听我的就好。”
直到最后一句后，他突然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小田切咽下一口唾液，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我——”
【*唯***：你在这浪费什么时间？】
他一怔，抬起头看向空无一人的眼前。
傍晚，四下无人的林荫小道上，周围一片都静悄悄地。
「什么意思。」
【*唯***：就算那个眼镜那么讨厌，但是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吧？】
【*思***：他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
小田切的脸色阴沉下来，但脸上的表情却伴随着愤怒与恐惧。
「我讨厌他。」他微微低头。
【*唯***：别任性了，你需要关注的是怎么拿下之后的胜利吧？如果说胜券在握还好说，面对稻实，你还在时间关注这些吗？】
“但、但是···”
一想到要听从御幸一也的命令，他就感受到一股由衷的屈辱。
明明好不容易从那家伙那里得到了配球权，好不容易用自己的实力获得了权力，但现在一切都会到连原来都不如的地步了。
他咬紧牙，脸上浮现出不甘的表情。
【*唯***：就算是看那个家伙不爽，也是打败稻实之后的事情了。】
“···”
【*思***：他的能力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