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昭仪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惊得面如土色,肉跳神惊之下一个趔趄,手上铜灯险些跌落。
先不论余昭仪是否能及时辨得拓文帝声气,就凭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辰,能进得来的有能有谁?要说或是内侍呢?且不说余昭仪从水仙庵至今不曾见过一个内侍,纵然真是内侍,又哪里会有这等的威严气势,哪里会有这低沉狠戾之声?
余昭仪来不及去想陛下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到殿内,也不急安抚好自己狂蹦乱跳的心,只是心急火燎地转身潦草跪下,执着铜灯就拜:“凌旋,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寂静无声!
余昭仪数着自己的呼吸竭力平息着狂乱之念、猛跳之心。一瞬间想起自幼时起就曾是多少次臆度过的,他日嫁为新妇时的情形,黯然神伤!
当是喧闹的婚仪、当是俊勇的郎君、当是甘美的洞房。。。。。。而今?!而今自己只得垂首盯着暗沉沉的地面,颤栗着揣摩下一息是否能喘得安稳!天壤之别!云泥之差!这一切,该是怨谁?该是怪谁?该是恨谁?
郑凌瑶!这个背信弃义、惯于安忍之怀的妖妇!首恶舍她其谁?苍天有眼,许我有日可食其肉寝其皮!解我恨怨!
刘赫!那个冷若冰霜、假仁假义、只得蒹葭倚玉树之姿的真小人!凡若是他有一丝侧影之心,我就不至凄惶至此!我要好生活着,好生看着他到死都要沉沦在求之不得之中,只求他至死再不能得分毫之乐!
恨怨之意催动之下,余昭仪不瑕别想,更认定了唯有得宠才能一舒心志。然自己孑然一身,在寒朝无依无靠,于这后宫又是一无知。。。。。。论姿色,何人敢与那妖妇争锋?论善解圣心,又怎能与那些已在后宫十几、数十载的同论?然陛下既然册了我,既放我到这奇特之地,定是有奇特的因由!而自己向来最善长的,便是做那乖觉、淑静、不争不嫉甚至有些木纳之人。或者那“婉珏”也是如此这般之人?或者陛下看中的,正是这些?
“陛下!”既是如此,余昭仪信手拈来那羞涩、谨小,怯生生地又唤了一声。
“转过身去跪着!”又是良久的沉寂之后,余昭仪终是等来了“金口玉言”,“跪好了答朕,可是寻到了谜底?!”
于拓文帝这般奇特之命,余昭仪并不作多想:今夜已是见了太多“奇特”,这背对帝王而跪论起来只能算是最寻常的罢?!且转过去当是跪“婉珏”罢?这本就是她的地方,这“椒房”又绝非姬妾可享,论位分,论先后,自己跪一跪也不亏了什么。
余昭仪小心着放下了这殿中唯一一盏被点亮之灯,仍是跪着转回了面对屏风,至于怎么答这“谜底”?她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自己虽不聪颖智慧,却绝不愚笨痴傻!按着今夜所见,自宫宇到画像,自“婉珏”与郑凌瑶之似到与刘赫之像,点滴之间尽是蹊跷诡异。
再论自己虽是不曾历过什么大风浪,也是多见了家中阿姨个个种种之样之事。因此知道----但逢这样的“奇特异常”之事,装傻充楞便是上选之策!
“回陛下,妾是见到贵嫔娘娘画像在这屏风上,又是画得鲜活,才是忍不住想细细看了。这画像一看便知是贵嫔娘娘,因此倒是不用猜的。”
“宇文雍也可称得枭雄,怎的养育出的女郎是这般鄙俚?!”
“宇文凌旋!你在家时,你父亲可是教过你,这世上丢命最快的是何种人?”听得又被唤作宇文凌旋,余昭仪有些失措,再听得拓文帝毫无情绪、如同膝下青砖一样坚硬的声音,身子更是忍不得颤了下:该怎么答?说自己原是不敢说才装傻?说自己知道自作聪明之人往往最先丢命?那岂不是认了自己欺君?那岂不是真蠢?
余昭仪斡旋着利弊:开弓无有回头箭,那么还是抵死不认!被认作蠢并无有什么关系,太聪慧了才是会丢命的!且他称我宇文,应正如我所料,还是有意招揽父亲罢!既如此,我倒还多了些依仗!
“回陛下!妾,妾自幼才智平庸,父亲、母亲虽是悉心教养,妾却仍是只能成凡俗之人。因此父亲要妾牢记一箴----做人当得表里如一、心口如一,有抱柱之信!但父亲确是不曾讲过,这世上丢命最快的是何种人。妾斗胆妄猜,当是,当是欺君之人罢!”
余昭仪言罢更是跪得垂首端正了些,只是背对着拓文帝,并看不见他此刻萧杀的神色。
“朕说你定是听过阔字门”、“一盒酥”、“鸡肋”之说罢!那你必也知道杨修于主公行、想是过分懂得了察言观色,继而自喻聪睿、自行其是、刚愎自用,最终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