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心当时的心跳得极快，她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周析衣袖挽起，却霎时定了定。
她立刻又急着解开了周析的上衣，才看到他身上，全是淤青血痕。
梁靖听到这里，自己都不知道他双手握紧了拳头。
杜守心留意到梁靖的小动作，却拍了拍梁靖的手背，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是段名生做的？”
梁靖皱眉看向杜守心。
杜守心又说：“是周析自己求死，段名生一直在拦他。”
伤口不能骗人。
那时的杜守心虽是年轻，但自幼聪慧勤奋又有天赋，医术早已较许多年长于她的前辈都要精湛。
杜守心当时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是颤抖着给周析重新穿上衣服，才发现他身边有一个小香炉，香炉上飘着虚虚渺渺的白烟。
那味道便是杜守心入屋时闻到的味道。
她当时满腹疑惑地将那小香炉拿过来，捻了一点尝了尝又闻了闻，皱眉沉思了片刻，她才猛地回神。
杜守心立刻跳起，冲到段名生身边，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推到墙边。
本是要怒声质问，但又看着周析仍旧不醒，她便拽着段名生去到屋外，才压低声音问他，为什么要用孟婆引。
段名生那时许久不能回答，最后才说，如果不用，周析会死。
杜守心当时几乎疯狂，她急得要哭出声来：长期用孟婆引，他也会死的。
段名生没有说话。
杜守心那时虽然把狠话难听的话谩骂的话都放到段名生身上，但她刚才把脉时其实便是知道，这绝对不是周析第一次用孟婆引。
她也很清楚，江湖中人，只要答应护命，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段名生在江湖多年，自然知道孟婆引的药效，他绝不会自己给周析送去。
这些年间，杜守心从来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虽然她与周析的交集，也不过是那晚的惊鸿一瞥，连话都没说一句。
但是每次再想起这些事，她心中却像被巨石压制一般。
她这时又讽刺地笑了一声，说：“珈儿那丫头说是春宵引你便信了，那丫头说的话，也就你信了。不过我倒也是盼着，周析用的，真是春宵引，不是孟婆引。”
梁靖又急着问：“孟婆引，到底是什么？”
杜守心回头看向梁靖，问：“我问你，孟婆，是做什么的？”
梁靖不明其意，顿了顿，才试探说道：“奈何引路...”
“喝了孟婆汤，前世忘精光，”杜守心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孟婆引，顾名思义，孟婆引路，黄泉摆渡。孟婆汤饮下，前世之事都忘了。人活世上，不过七情六欲，孟婆引也是一样道理，用了之后，七情六欲在瞬间消散，思绪一空，换的刹那平静。”
梁靖攥着那红珠子的手指越攥越紧。
“但是我且再问你，”杜守心又说，“人若没了七情六欲，又会如何？”
梁靖停了停，十分不愿地说：“行尸走肉。”
杜守心点点头：“孟婆引一次半次尚且无妨，但是柔化那些蛮子做出来的药，什么骨翠，什么春宵，什么梨颅，全部都是有瘾性的，倘若孟婆引日日而用，不出一月，他便会习惯无感，如行尸走肉。”
“然后呢...然后怎样了...”梁靖喉结动了动，忽然抓住杜守心放在桌上的手臂，忍着颤意，又问，“他这个病...这个病...”
杜守心心头震了震。
从梁靖回汝平开始，杜守心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但她是从未见过梁靖这般模样。
梁靖就是从小表现乖张骄纵，野蛮无理，甚至还有几次发脾气发到了柒月斋头上。
那时的杜守心还试过拿扫帚将这臭小子赶跑。
只是后来有次梁靖自己着凉病了，一个人蹲在柒月斋后院墙角，一直默不作声。
直到杜哑发现他时，梁靖早已小脸通红。
杜哑将他抱回斋里时，梁靖只知道喃喃，不要让梁攸他们知道。
杜守心见过梁靖因为梁攸去世时的悲愤，见过梁靖为街头流浪小儿被欺负时为其打抱不平的蛮横。
但从没见过梁靖这般心痛。
杜守心暗暗长叹，才道：“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喜而至尽，乐极生悲，悲而思乱，乱极攻心，心生厌世，世如阴曹，阴曹沥血，血洗人心，周而复始，始而难终。”
“说是病，其实也不是...”
“只是段名生曾经提过，周析所谓发病的时候，很痛苦...”
“是心里的痛苦。”
“所谓杀心起，不仅仅是对他人，也是对自己。”
那天夜里，段名生没有再说话。
杜守心反复问他，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周析会有这般反应，但是段名生始终一言不发。
杜守心给周析简单处理了伤口后，留了药便也离开了。
但是杜守心一路走，双眼却忍不住发红，一边踢着地上石子，一边漫无边际地痛骂。
好像都是在骂段名生。
她也只能骂段名生。
去你娘的段名生。
“我宁愿我从来没有知道他这些事情，”杜守心忽然自嘲笑笑，“如果我没有知道，那他现在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一个祸害人间，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我一剂药就把他弄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苏棹自己也没想过，当年在江郊，会捡了这么一个小疯子吧...”
梁靖目光一直垂在桌面，没有回应。
许久之后，他好像才留意到放才杜守心说了什么，忽然眸上一阵阴冷。
他顿时回头看向杜守心，颤抖问：“周析...周析...他...他曾经...到过江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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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个猪系统居然没有把文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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