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析也不知道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学会的伸舌。
还一次比一次猖狂。
好像是又想起来,从前和钟平侯在浙官城外围炉夜谈的时候,梁攸是有说过:“小青这崽子看上去行事风风火火,既骄又躁,没点耐性,但若真是要说学本事,他背地里,也是要比旁人上心,暗地里也要比旁人更下功夫。”
这么一想,周析心里倒是觉得是说得过去了。
周析本还想再说梁靖两句,但梁靖实在没有松开的意思,他便也没有将梁靖推开,反而一手从梁靖后背下穿了过去,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
手筋脚筋是不忍心挑断的,还是再抱紧一点吧。
便是这般亲了好一会儿,周析才稍微退后。
他垂头看着梁靖,低声细语地问:“为什么不走?”
梁靖不耐烦地睁开眼,又瞪了他一下,抬起头还要亲上去。
周析却一手摁在梁靖肩前,将他摁回地上。
周析神色冷静地看着梁靖,低声又问:“我问你,为什么,不走?”
梁靖厌恶地盯了周析好一会儿,忽然从他身下猛地翻过身来,立刻便将周析压在地上。
周析顿时觉得后腰一阵酸疼。
梁靖偏着头,嚣张地问:“小爷我为什么要走?”
周析盯着梁靖双眸,一边膝盖缓缓曲起,冷笑一声,又说:“你这么聪明,明明清楚,我做这么多,让你现在封侯到铎川,就是在保住你和钟平侯那一脉。”
梁靖一手撑在周析身侧,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看着他,反驳道:“小爷我为什么需要你来保?”
“梁子誉,”周析开始不耐烦,“道理你都明白,你现在走...”
梁靖一如无赖般看着周析:“我不明白。”
“你要不,现在就把我杀了,”梁靖歪头邪魅笑着盯着周析,“要不你给我闭嘴,然后亲我,然后我们继续找猎物,玩够了,然后各回各家,然后你继续帮梁尧那败家子,小爷我继续争我的储,各不相干。”
周析怔了怔。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戏折子上那句什么,“恃宠而骄”,什么“有持无恐”到底是什么个道理。
见周析不说话,梁靖甚至还眨了眨眼,故作耐着性子看着他,点了点下颌:“你自己挑...”
谁知他话刚说完,周析忽然一个翻身,又将梁靖放倒身下,沉声骂了句“小兔崽子”,便又凑上身亲了下去。
那日二人之后再没提起过封侯铎川一事。
更加没有提起任何与所谓“风月”无关的事。
到夕阳晚归,二人行至早晨会面那五里长亭道别时,周析再次将梁靖紧抱怀中。
梁靖的手还是习惯地攥住周析的腰带。
梁靖问:“你的腰...好些没...”
周析骤然将梁靖松开。
“梁子誉,”他深吸一口气,才认认真真地说,“你对我的腰,到底,有什么执念?”
梁靖欲盖弥彰地摇摇头,睁大双眼说了句:“没什么,关心关心你。”
末了还补了句:“师彦跟我说,要学会关心别人,给自己积点阴德。”
梁靖说完,又诚恳地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捎阳而去。
周析看着梁靖快速离开的背影,嗤笑一声,心中暗道:“就你这小崽子还他娘在意阴德?”
梁靖告别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是他这回城一路上,脸上是断无方才的轻松自在。
周析说的那句,他费尽心思,让梁靖到铎川,是在保护他。
梁靖心里清楚,他从一开始,便是知道,周析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他。
但是他当时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我梁靖拼了命要留下来,难道就不是也在保护你周析周贤卿吗。
只是所谓人面千秋,而各怀鬼胎。
周析看着梁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凝固。
周析回到千秋府时已经入夜,春生便替他更衣时,边交代着传来的消息。
周析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只是片刻后,他却忽然蔑笑一声,问:“何茵今日去找祝沉鱼了?”
春生点点头。
“有没有打听到,”周析顿了顿,却还是坚持问道,“有没有打听到,问什么了?”
春生摇摇头。
周析一直紧皱眉头,蓦地冷笑一声:“也是,祝家做生意,是干净利落的。”
梁靖比周析要早半个时辰回到城里,他回到长春府门前那时,今日最后一道晚霞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到府前石阶上。
梁靖在门前勒马跳下时,秋书和马童已经来到他身边。
马童娴熟地将那黑鬃马带走,秋书一见梁靖一身又是泥土又是血迹地,不由担心地皱眉问:“殿下您今日不是就狩猎去了吗?怎地搞得这般模样了?”
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
秋书这句话说出时,梁靖眼前顿时想到的,不是那血迹隐着的那差点命丧山狼的险境,而是那些泥土勾着的和周析在地上亲密的情形。
梁靖挑了挑眉,望着秋书正一脸担心地要带着梁靖入府,他便说:“不小心摔了。”
梁靖说着,便要往里走去,只是他刚提脚,余光中却忽然闯进了一个熟悉人影。
他心头顿了顿,双手负在身后,便转过身去,往前两步,刚好走到那人身前拦下,故作震惊地说:“居然能在天没黑的大路上瞧到祝姑娘...”
“我去你的谁挡姑奶奶的...”祝沉鱼“路”字没嚷嚷完,往后两步抬头,便看到梁靖一身脏乱,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祝沉鱼上下打量了梁靖好几眼,最后才艰难地问:“您这身打扮...今儿是掉乱葬岗里了?”
“这是一个问题?”梁靖提了提眉,“那小爷倒也真的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要不进府里...”
“不了不了,”祝沉鱼连连摆手,身上挂着那些古怪吊饰跟着发出铃铃声响,“姑奶奶我今儿没这功夫伺候您,先告辞了。”
祝沉鱼说完,绕过梁靖,步履匆匆地便往前走去。
梁靖不紧不慢地回头看着祝沉鱼的背影,又迟疑地望向她来时的路,目光沉了沉,边往府里走去,边低声喃喃道:“阴山馆...”
祝沉鱼故意将脚步放慢,等到背后传来长春府大门关上的声音,她才顿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她凝望着长春府门上那块匾额,心中是一阵怅然。
脑海中不禁想起了方才与何茵在阴山馆会面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