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闲着无事,便留了下来,想木颉丽说说话。
今日一事,若木颉丽败下阵来,崔公公也是要连累其中的,木颉丽冒名顶替,混入皇宫,岂不是崔公公的渎职之罪么?
“谢公公为我解围!”木颉丽躬身拜谢。
崔公公仔细凝视着木颉丽,眼神极为复杂。
“可否请娘娘借一步说话?”崔公公抬手说道。
木颉丽点点头,又看了看小蝶和高恒,示意他们不要跟过来,自己便跟崔公公来到殿中一隅偏僻之处。
“公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木颉丽心中彷徨,暗自揣测。
崔公公似笑非笑,说道:“娘娘,老奴有个疑问,一直留存于心中,娘娘,可否以实相告?”
木颉丽怔了一怔,崔公公将要提出什么疑问呢?
“公公请说!”木颉丽估量着崔公公应该没有恶意。
崔公公点点头,说道:“老奴斗胆一问,那沈容华之前所言,是否真有其事?木小齐…只是娘娘的妹妹?”
木颉丽审视着崔公公的面容,心中思量,既然今日,崔公公可以帮自己圆谎,说出一些违心的话,那自己也大可以放心,以诚相待。
“正如公公所说,宫中流言并非妄言,我真名叫木颉丽,我是替妹妹木小齐进宫应召的…”
崔公公听得此话,并不惊讶,似是在意料之中。
“果然如此,老奴猜得没错!”崔公公一脸释然,轻松了不少。
木颉丽始料不及,问道:“难道公公早就知道此事,却一直替我隐瞒?”
崔公公笑了笑,说道:“也可以这样说!!”
木颉丽感动万分,对着崔公公行了一礼。
“多谢崔公公护我周全!如此大恩,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木颉丽泪光闪烁,言语凝咽。
崔公公忙伸手扶住木颉丽,说道:“娘娘,折煞老奴了!”
木颉丽抹了抹眼泪,说道:“我本有罪,冒名顶替,欺君罔上,如今我得以保全,却枉害了一条人命,枉添业障,何以赎清罪孽?若我早早承认此事,也不至于让沈容华落得如此下场?”
“娘娘,此言差矣,要说罪过,都是老奴的罪过!若我当日揭穿你们木家的调包计,让真正的木小齐进到皇宫,又怎会生出这些事来?”崔公公叹道。
木颉丽无言以对,感激涕零,扑通一声,跪倒在崔公公面前。
“公公,请受木颉丽一拜!”木颉丽说道。
崔公公连忙也跪倒在木颉丽面前,还之以礼。
“娘娘,言重了!老奴如何受得起啊!”
木颉丽感慨地说道:“当日我妹妹躲到了别处,我被逼无奈,才以身犯险,若当日公公将此事揭穿,示之以众,那我木家的欺君之罪就公之天下了,幸得公公隐瞒,才保全了木家几百条人命,公公如此大恩,请再受木颉丽一拜!!”
木颉丽不由分说,又是一拜。
崔公公阻拦不住,也只好跪拜还礼。
“娘娘,老奴这么做,只是出于私心啊!”崔公公尴尬一笑,说道,“虽然娘娘与你妹妹长相极为相似,可是我崔庆隆的眼睛,何等犀利?举手投足之间,早已辨别真伪,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能应了皇命,老奴能交差便好,又何苦为难你们呢?更何况,你温文尔雅,品性更为端淑,更适合伴君左右,当时老奴想啊,若先皇见到你,定会龙颜大悦,老奴的赏赐自然也是极为丰厚的,过了这么多年,本以为相安无事,谁知道出了个沈容华,从中作梗,让真相公诸于世,最后枉送了自己性命,实在是让老奴愧疚不安!”
木颉丽摇摇头,安慰道:“始作俑者,是本宫,与崔公公何干?我一生清白,与人为善,谁知道竟有人因我而死,这一辈子,我都要活在愧疚之中了…”
“娘娘,请不要太过自责,其实,沈容华之死,另有缘由!”崔公公缓缓说道。
“崔公公,此言何意?”木颉丽语气悲戚,却期待崔公公说的都是真的,她当然希望沈玲之死和自己无关,这样便可以少一分罪孽,终究她从没想要置任何人于死地。
“是你母亲!”崔公公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我母亲?”木颉丽不由得惊呆了。
“不错,是你母亲逼死了她!”崔公公叹气说道。
木颉丽呆若木鸡,陆萱逼死了沈玲?木颉丽简直不敢相信。
“我母亲为何要这么做?”木颉丽喃喃的说道。
崔公公摇摇头说道:“自然是为了保全娘娘!”
“那…公公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木颉丽宁愿是崔公公说错了,或是看错了,她不愿意自己的义母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然不容置疑!”崔公公与陆萱共事多年,自然是了解她的秉性,“内省侍的太监,亲眼看见,她在昨夜去见了沈容华,之后便出了这样的事…”
木颉丽连连摇头,说道:“只要没有人亲眼所见,我还是不相信母亲会逼她自尽,说不定只是她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
崔公公勉强一笑,叹道:“娘娘说的,也有道理,那沈容华一生胆小怕事,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只怕是惊惶失措,只求一死了之吧!”
木颉丽心如针扎,虽然口中不肯承认,但心中业已了然。
只是陆萱为了保全她,才逼死沈玲,这和自己直接害死她,又有什么不同?
“就算母亲为了我的安危,逼死了沈太妃,终究还是我的罪过!缘起缘灭,皆是因为我,此事,不能怪罪母亲,所有罪孽,我愿意一人承受!”木颉丽合起双手,向佛祖忏悔起来。
崔公公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如今,你母亲早已不是已往的母亲,娘娘,老奴担心啊!”
“崔公公,何出此言?”木颉丽不解地问道。
“如今你母亲与祖珽把持朝政,上到三公九卿,下到太守县令,莫不是自己的心腹,与他们有异心者,皆被驱除,如此排除异己,哪是治国之道,从此闭目塞听,不纳谏言,齐国百姓还有什么指望,齐国社稷又何来立足之本?”崔公公百色黯然,忧心忡忡。
木颉丽自然不会相信母亲会为了自己的权位,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不会的,母亲足智多谋,又心系江山社稷,定能出谋划策,保我大齐繁荣昌盛!还有祖丞相,治国多年,我大齐一直太平安稳,百姓也都安居乐业,公公何以置疑他们二人呢?”
崔公公苦笑连连,摇头说道:“大齐难觅忠臣啊,丞相的确有治国之才,可他生性狡诈,贪婪成疾,这样的的弊病终究会毁了他自己,也会毁了大齐社稷!如今他与骆提婆二人,卖官鬻爵,同流合污,已是腐败不堪,再这样下去,终会让大齐陷于危亡之境啊!放眼大齐上下,唯兰陵王算是一个将才,还可领兵作战,抵抗外敌,可是朝政才是一国城垒,若朝廷无良臣,终究会高山自崩,岌岌可危啊!”
木颉丽很少涉及政事,故也未曾忧心国政。
回乡省亲之际,看到百姓的疾苦,只当是个案,没往深究,在周国扣为人质之时,听到姚太妃偶尔谈及过陆萱,心持否定的态度,曾让木颉丽心生质疑。
如今崔公公又谈论起国事,竟是如此昏暗,这又让木颉丽心觉震憾。
“崔公公,我大齐真的已至如此危境?”
崔公公长吁一口气,说道:“老奴年纪虽然大了,眼花了,腿也瘸了,但我的心却如明镜,世上之事,看得清清楚楚!娘娘,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此时,娘娘该站出来,多劝劝皇帝,为了大齐江山,肃清朝纲,严惩贪官污吏,方何保大齐基业万年不衰啊!”
木颉丽点点头,凄然说道:“国之危亡,妇人独安所避?我定会记住公公的话,向皇帝进谏,向…向我母亲进谏…”
崔公公看了看木颉丽,欣慰一笑。
“老奴估计是活不了几日了,只愿在我身后,大齐能够依旧太平安宁,万世永昌啊!”
木颉丽忙劝慰道:“崔公公依旧硬朗矍铄,定能再辅佐几位皇帝!”
崔公公呵呵笑道:“借娘娘吉言,若能多活几年,老奴便心满意足了!”
今日崔公公与木颉丽的一番话,让木颉丽知悉了很多事实与真相,也让木颉丽重新审视崔公公一番。
崔公公不仅行事睿智谨慎,还是一代忧国忧民的老臣。
只是从今往后,木颉丽心中难免多了几分犹豫,如何面对陆萱?如何规劝皇帝?对她来说,这都是非常棘手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