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珽率先开腔,举杯笑道:“我国天子诚意至上,特在此设宴,邀周天子共商议和一事,还望周天子与各臣兄共饮此杯,冰释前嫌!”
祖珽说完,侧脸倾听高纬的动静。
高纬忙举杯,以主人的仪态说道:“请周天子与各位共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饮尽杯中之物。
周国人有些不悦,虽说此处是齐国境内,但他们自觉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终究三国联兵,让齐国处于弱势,掌握主动权的该是他们。
周国大臣抬眼望去,见玉文邕倒是满脸盛气,早已把齐国皇帝的威势压得一丝不留,便也自感欣慰。
窦毅拱手对玉文邕说道:“皇帝,既然齐天子有此诚意,那皇帝何不开出和谈条件,接受齐天子的美意,就此休战,定下友好盟约呢?”
玉文邕满脸笑意,正声说道:“诸位臣公有何高见,不妨当着齐天子之面,直言不讳,让齐天子与齐国臣公参详参详!”
玉文直受过高长恭一枪,倍感耻辱,如今肩膀还缚着纱带,伤口隐隐作痛,便想在皇帝哥哥面前舒一口恶气。
“皇帝,臣请齐天子割让定阳五城,临汾三郡,以慰我大周阵亡将士!”
周国之从纷纷附议,大表赞同。
高纬无言以对,只得抬头看看自己的臣公。
祖珽呵呵笑道:“此三郡是我大齐国土,乃我子民休养生息之地,怎可割让于人?恕我大齐不能接受!祖某提议,改为财物相易,更为妥当!请周天子示下,需要多少金银,多少绸缎,或是其他之物几何,方可休战立约呢?”
玉文直看看祖珽,又看玉文邕,哼道:“皇帝,我大周难道会缺这些财物?请皇帝立意,非三郡不可休战!”
周国众臣议论纷纷,皆支持玉文直所表之意。
齐国众臣也交头接耳,支持者反对者均不在少数。
高纬手足无措,也不敢看玉文邕,只是情不自禁的拍打着膝盖,惶然之意显露无遗。
玉文邕笑了笑,看了看高纬,说道:“齐天子作何打算?”
高纬一怔,只得抬起头来,吱唔道:“朕…稍后再议,稍后再议…”
玉文邕吁了口气,叹道:“你我初次会面,实为难得,然而,我大周确有与齐结盟之心,从此百年修好,互不侵犯,结为友邦!今两国众臣悉数在场,有些话,或许不便言说,敢问齐天子,可有意与我携手同游,共赏春光,也好彼此交心,不存一丝顾虑!”
玉文邕邀请高纬单独同游?
高纬哪敢离开自己的臣公,不禁倍感犹豫。
祖珽在一旁侧身,靠近高纬,轻声说道:“陛下,如此甚好,或许,另有转机…”
祖珽知道玉文邕发动这场战争的初衷,是为了木颉丽,所以他很有把握,玉文邕别无所图,只求木颉丽安然无恙!割地也好,赔偿也罢,或许都不是玉文邕想要的。
“朕可安心与他私谈?”高纬心中惶然,不安地问道。
祖珽点点头,说道:“陛下放心!”
高纬无奈,勉强笑道:“我愿与周天子同往!”
周臣杨坚在一旁挑衅道:“请齐天子扶我皇帝离榻!”
高纬怔了一怔,没有起身。
祖珽不悦,说道:“两国天子,何分高低?请勿辱我天子威仪!”
杨坚似笑非笑地说道:“祖丞相,我大周合三国之力,围歼齐国,齐国岂有自救之力?齐天子又何来威仪?再者,我周天子既为宾客,齐天子大可纡尊降贵,尽表谦恭之意,齐天子,意下如何?”
高纬不知所措,愣在当场。
骆提婆在一旁悄声说道:“陛下,敌强我弱,不得不低头啊!”
高纬无奈,只得起身向前,朝玉文邕伸出手来。
玉文邕欣然一笑,起身握着高纬的手,却将两人的手高高举起,相互平齐,毫无羞辱之意。
“同为天子,应结为兄弟之谊!齐天子,请!”玉文邕伸出另一只手,请高纬前行。
高纬得了颜面,满脸堆笑,说道:“周天子,请!”
两国众臣见此情形,皆感欣慰。
只有杨坚有些不悦,似是责怪玉文邕不该放过羞辱敌国的机会。
玉文邕和高纬,携手走出大堂,眼前是一片百花争艳的美丽春色。
两位天子皆直视前方,似是赏这大好春光,然则心绪澎湃
玉文邕看看高纬,笑道:“你可知,此战,我只为一人?”
高纬早有猜测,当即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为了齐儿!”
玉文邕一时不明,眉头深锁。
“齐儿?”
“便是木小齐!”高纬说得详尽。
玉文邕摇摇头,说道:“今日我们坦诚相待,便不说任何虚言了!”
高纬愣了愣,忙道:“甚好,甚好!”
“我说的是木颉丽!”玉文邕直言不讳,说道,“你口中的齐儿,其实是她妹妹!”
高纬一怔,回忆着过往之事,喃喃说道:“木颉丽?”
玉文邕点点头,说道:“十几年前,我被人追杀,只好逃到齐国边境,才勉强避过灾难,当时,我与颉丽一见倾心,私定终身,谁知她妹妹不肯应召入宫,以死相逼,害得颉丽顶替她之名,进了皇宫,注定今生与我无缘!”
高纬黯然,似笑非笑道:“原来,传闻非虚,她果然是替她妹妹应召才入宫的!”
玉文邕看了看高纬,说道:“如今,我心无旁骛,以实相告,你不会以此事为由,为难她吧?”
高纬连连摇头,呵呵笑道:“实不相瞒,此事早已过去了,我爱的是她的人,并不是她的名字!”
玉文邕脸色一沉,高纬说的这个“爱”字,让他不好受,眼中有些嫉妒。
“你真的爱颉丽?”
高纬毅然说道:“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封她为左皇后了!”
“左皇后?”玉文邕怔了一怔,随即欣慰地笑了,他不禁暗自思量,若木颉丽是我的妃嫔,也定会封她为左皇后,哪怕李娥姿只是木颉丽的替身,不也封为皇后了么?
高纬见他不语,以为他不相信,便道:“此等大事,我怎会骗你?”
玉文邕笑了笑,说道:“很好,这我也就放心了,我原以为世上只有我,才是最爱她的人,现在看来,你对她的情义,不在我之下!”
高纬心中也翻起醋意,幽幽说道:“自然比你更爱她!后宫美人三千,最得我宠爱之人,便是她了!”
玉文邕看高纬说得有些得意,不禁摇摇头。
“美人三千?这也叫爱她?我与她的爱,原来不是你可以相比的!想我大周后宫,不足十个妃嫔,便是这个缘故!若我不是天子,这一生一世,我宁愿只与她一人相守!”
玉文邕话中有些讥讽之意,眼中是嘲笑之情。
高纬有些不悦,说道:“所以,你依旧旧情难忘,时时托书与她,一诉牵挂之意?”
玉文邕摇摇头,说道:“牵挂之心,自然难免!但颉丽离开大周之时,实为绝情…现在想起来,常潸然泪下…”
高纬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问道:“是她临行时说了什么绝情的话?”
玉文邕黯然说道:“她是背着我悄悄走的…临别都未能再见一面,只是留于我一句笔墨,‘从此了无牵挂,不再思念’,从此即便是日思夜想,想托书与她,却也只好作罢!”
高纬心中豁然开朗,脸上又有了笑容,旋即又生了质疑。
“那倒奇了,既然你说未曾托过书信,那半月前那封书信就来得蹊跷了!”
玉文邕坦然一笑,说道:“如今我当面证明颉丽的清白,你可相信?我爱她,自然尊重她的决定,她是你的皇后,与你情深义重,我又怎会再托书信打扰?若书信缠绵,被人截获,岂不是害了她?换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高纬思绪万千,回忆着此事的来龙去脉,茅塞顿开,这才心中了然。
“颉丽,颉丽!?我明白了,那封信上写的是齐儿吾爱…这样看来,定不是出自你的手!”
玉文邕叹道:“宫中多妒妇,看来齐国宫中,也如出一辙,是有人要陷害颉丽啊!”
高纬眉头紧凝,恨恨地说道:“果然没错,这封信就是假的,我为何当初就不能相信她呢?我知道了,是右皇后要陷害她!”
玉文邕淡然一笑,说道:“你的家事,我就不多过问了!我今日只想与你说一句,我与颉丽是清白的!若日后,你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可不会放过你!”
玉文邕说得轻松,脸上甚至还带着笑,但这语气却极为坚毅。
高纬虽有愧疚,但被这句威胁的话扫了颜面,便不作答,只将目光移向前方风景,沉默良久。
“是我错怪她了,我自然不会再让她受苦!不仅如此,我还要向你证明,我爱她,胜过你对她的情意!”
玉文邕撇撇嘴,自然不会相信。
“我会记住你今日所说,也请你不要忘记这些话!”
高纬这才点点头,笑道:“绝不食言!那…之前堂上所议,如何才能令两国休战,是要城池还是财物,还请明说!”
玉文邕坦然说道:“别无所求!就此休战,你我击掌为约便可!”
“别无所求,击掌为约?”高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玉文邕点点头,抬起手掌,说道:“颉丽在,齐国在!颉丽亡,齐国亡!你可敢与我击掌为誓?”
高纬既欣喜,又感动,忙伸出手掌,与玉文邕立誓。
玉文邕就势握住高纬的手,一同迈入大堂。
“传朕旨意!撤军回大周!”
玉文邕不顾众人反对,一意孤行,什么条件都没提,便将军队撤出了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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