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萱终于进到宫中,见到了木颉丽。
两国已经开战,这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事情,相比之下,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此时此刻,当是万民一心,对抗外敌的时候了,后宫之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自然又要等到天下太平之时,再行上演。
陆萱紧握着木颉丽的手,上下打量着,但见她毫发未损,才放了心。
“皇后真是狠毒!竟因一时之气,枉害这么多条人命!这般蛇蝎心肠,连我都难以想象!”
小蝶在一旁叹道:“实在可怜!不管他们以前犯了什么过错,姐姐都已用佛法感化了他们,诚心事佛,洗清业障,谁知却惨遭横祸,终没逃过皇后之手!”
陆萱连连叹气,说道:“这样的人,怎配当皇后?真是上天无眼啊!”
高纬在一旁劝道:“乳娘,待周军退出齐国,朕就给皇后定罪!”
陆萱却不看他,也不理他,似是心中有气。
“佛母皇后,佛母皇后!还是我的女儿才堪当皇后之尊啊!”
高纬安慰道:“乳娘放心,只是恰逢战事,不然朕早就下旨,恢复齐儿的左皇后之位了!”
木颉丽淡然说道:“谢陛下!妾身恳请陛下,将如烟宫改成佛堂,妾身好每日在此诵经,超度枉死的冤魂!”
高纬连连点头,说道:“好,齐儿,朕依你!”
陆萱冷冷地说道:“左皇后?还是在胡皇后之下!齐儿受了这么多罪,不过是恢复应有的名分!皇后草菅人命,却不得惩处,这真是不公啊!”
高纬面有愧色,急道:“乳娘,朕说过了,定会依罪论处的!”
陆萱这才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吗?有你母亲为她撑腰,能奈她何?何况,四十几条人命,虽是因她而死,却是冒犯皇后在先,按律的确罪当处死!若追究起来,皇后大不了只是有失仁德,却不触犯宫规律令,你以为能给她定罪?”
高纬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
“齐儿既是左皇后,又被称为佛母皇后,那朕就以左皇后名义,敕造天下第一大佛,以振左皇后之威,让皇后她自惭形秽!”
陆萱大喜,说道:“如此甚好!”
木颉丽摇摇头,说道:“如此一来,势必劳民伤财,佛祖定会怪罪!妾身请陛下收回成命!”
陆萱阻拦道:“这话就不对了,光大佛法,普渡众生,既是佛门幸事,也利于天下百姓,佛祖怎会怪罪呢?”
木颉丽犹豫道:“这…恐怕不妥…”
高纬安抚道:“乳娘说得对,对佛法和百姓来说,都是好事,齐儿,你就不要反对了!”
木颉丽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人,不经通传,直接闯进殿来。
原来是前方通传战事的兵士,自然不受任何阻拦。
“禀陛下,捷报!”
那兵士单膝跪地,气喘吁吁。
众人大喜,赶紧走了过去。
“定阳战事如何?”高纬兴冲冲地问道。
“周军已撤出定阳,退守华谷!兰陵王正驻守定阳城!”士兵说道。
高纬拍手喜道:“太好了!朕早说过,不惧任何外敌!”
陆萱赞道:“高长恭是个将才,可保大齐无忧啊!”
众人正在高兴之际,突然又跑进两个兵士。
高纬一怔,望了望那两人,说道:“你们?从何而来!”
一人急急说道:“陛下,陈国率兵攻打秦郡,请陛下派兵支援!”
一人又说道:“突厥率兵侵我边境,安州告急,请陛下增援!”
众人还没从定阳收复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立刻又陷入恐慌之中。
高纬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萱急道:“三国联兵攻我大齐,这可如何是好?”
高纬也急了,说道:“不如…派提婆领兵,应对突厥!陈国这里,让高长恭前去救援!”
陆萱怔了怔,暗生私心,不敢让儿子上沙场。
“纬儿,还是先派人与周军议和,看看他们究竟是何动机?再做打算!”
陆萱心中有数,她知道周人如果知道木颉丽恢复了身分,定会停止攻击。
“周国人的动机?”高纬想了想,叹道,“只怕是为了齐儿而来!”
陆萱点点头,说道:“若是如此,倒好办了,好在齐儿安然无恙,大可让周国皇帝安心!不如赶紧派人与周国联络,知他意图,方便行事!”
高纬点点头,他心知周国如果合三国之力,与齐国对抗,齐国定无胜算,若周国只是为了营救木颉丽,那就好办了!
…….
周国有意和谈,将请周国皇帝亲临定阳,与齐国天子会面。
高纬携祖珽,骆提婆等人,先行赶到定阳。
高长恭此时尚在定阳驻守,一来可保护皇帝,二来以防周军反扑。
高纬决定探望一番,顺便褒奖功臣。
此时,将士们闲着无事,便在城中又唱又跳,自得其乐。
骆提婆听着将士们的歌声,似有疑惑。
“将士们在唱些什么?丞相可知一二?”
祖珽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歌,是颂扬高长恭的,名曰‘兰陵王入阵曲’!”
“‘兰陵王入阵曲’?看来兰陵王也是个好大喜功之人啊!”骆提婆撇嘴说道。
高纬有些不悦,早前就听彭瑛和毛楚楚演奏过,倒还有几分优雅,如今见将士们手舞足蹈,唱起此曲,气势滂沱,又是另一番景象,看得高纬又生恨意。
祖珽见高纬没有吭声,便知他生了别意。
“这高长恭也是…将士们如此为他歌功颂德,他竟置若罔闻?岂不知,功高震主,后患无穷啊!”
高纬强作笑脸,说道:“今日只论他功劳,别的日后再说!”
众人便不好再说什么,一路无言。
“皇帝驾到!”
高纬行至了定阳郡府。
高长恭赶忙起身相迎,行礼参拜。
“拜见陛下!”
“快快请起!”高纬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朕听闻你一马当先,连斩周军几员大将,可谓是勇猛无敌,值得称颂!只是日后可要小心为上,莫将自己置身于凶险之中啊!”
高长恭抬起头来,正声说道:“国事就是家事,沙场之上,臣从不担心自身安危!”
高纬怔了一怔,细细咀嚼着他的这一番话,却闻到一股恶臭。
原来是高长恭脸上的毒痈已呈溃烂之状,并且长得满脸都是。
高纬将脸偏向一边,眉头紧凝,不敢靠近,用衣袖捂住鼻子。
“大司马,何故成了这副面貌?”
高长恭尴尬笑道:“臣生了毒痈,让陛下见笑了。”
高长恭一边伸手挠着脸上的疮,一边将众人迎上座席。
众人远远地坐着,不堪臭味入鼻。
“朕明日命太医来替你诊治一番,可别贻误病情!”
高长恭说道:“陛下不必担心,军医已替臣开了药方,只是行军劳累,难以复原,只需静养一些时日,便可痊愈!”
高纬皱起眉头,说道:“这如何是好?若周国不肯休战,朕还想派你去抵御陈国军队,收复秦郡呢!”
高长恭面有难色,拱手说道:“痈毒发作,奇痒难当,实不利战事,臣请陛下另派猛将!若臣病发全身,必有性命之忧,实不堪奔波之苦,贻误战事,还望陛下见谅!”
高纬见他时不时便抓挠不止,也不生疑,只是摇头叹气。
祖珽呵呵笑道:“陛下,大司马,收复秦郡一事,待明日与周国和谈之后再议不迟!”
骆提婆略带讥讽地说道:“丞相说得是,若明日和谈顺利,三国联兵撤出齐国,大司马便可安心养病了!”
高长恭微微一笑,说道:“谢骆将军关怀!臣惟愿陛下,明日和谈一切胜意!”
高长恭依从谋臣相愿之言,不敢再领军征战沙场,然而,他没有料到,那首《兰陵王入阵曲》,早已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
齐周两国商定,两国天子亲临定阳和谈,商讨停战协定。
在这里谈判,对两国天子都是安全的,此处是齐国的土地,高纬身后便是大齐军队,自然无忧。
而窦毅和玉文直带兵退守华谷,自然对玉文邕是一个保障,华谷前是定阳,后便是周国疆土,自有大军随时可以补给。
和谈大堂内,美酒佳肴陈于案上,齐周两国众臣左右相对,正中位置,便是皇帝座席,高纬与玉文邕相隔不过五尺开外。
玉文邕目光炯炯,盛气逼人,直盯着高纬,脸上略带笑意。
高纬极不自在,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盯着自己,目不斜视,看得他心慌意乱,惶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