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小蝶来到了祥德宫,为木颉丽梳妆。
即便小蝶已贵为袭花夫人,这个服侍习惯,她也一直未曾改变。
“母亲!”只见高恒沉着脸走了进来。
木颉丽看着镜子,镜子里,高恒满脸怒容映在了里面。
“恒儿,如今你是大人了,以后进来,可得先通传一声,不能再这样冒失了!”
高恒哦了一声,信口说道:“知道了!”便歪在桌案之前。
“一大早,不去读书,来这里做什么?”木颉丽由着小蝶帮她梳妆,一边问道。
高恒悻悻说道:“昨晚没睡好,今日不去了!”
“何故没有睡好,是太热了吧…”木颉丽淡然问道。
高恒气道:“齐德宫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好象变了个人一样,我都不认得她了!”
木颉丽怔了怔,也不让小蝶梳完,直接披着头发,走了下来,坐于案前。
“齐德宫的是你姨母,你怎能出言无状,如此无礼?”
高恒哼道:“我是叫她姨母,可人家说不该叫姨母,该叫她阿姨了!”
木颉丽呆了,忖量着木小齐的用意。
小蝶在一旁打圆场道:“也是,如今是在皇宫,都当按皇宫的规距来!你姨母成了你父皇的妾室,自然成了你的庶母,便不该再以姨母相称了!”
木颉丽不想将姐妹之间的恩怨,强加到后辈之身,便也趁势附和故作轻松。
“小蝶阿姨说得对,你不也早就称小蝶为阿姨了吗?”
高恒摇摇头,说道:“昨晚我想了一夜,实在难眠,她可不只是要我改个称谓这么简单…”
木颉丽不敢听下去,劝道:“恒儿,你想多了,赶紧去读书吧!”
高恒不依,急道:“母亲,你可知道她昨日都说了些什么?”
木颉丽心中对木小齐有愧,自然能猜到七八。
“母亲与你姨母之间…有些误会,暂时,她有些恼我,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偏激,你不用理会这些,你终究还小,有些事是不懂的…”
高恒看了看木颉丽,哼道:“刚刚母亲还说我是大人了,这会,又说我还小?我是有很多事不懂,可是这件事,我还是懂的!她就是不再把母亲当亲人,也不再把恒儿当外甥了!”
木颉丽心中一凛,瘫坐地上。
她最担心的莫过于此。
小蝶见状,莫不心寒。
“恒儿,那…你姨母昨天究竟说了些什么?你至于气成这个样子吗?”
高恒一咬牙,说道:“她说,父皇如今夜夜与她相守,问我,母亲有没有说过什么风凉话!她还说,她如今与母亲反目,都是母亲逼她的!”
木颉丽心痛不已,潸然泪下。
“她说的没错!是母亲做错了,母亲不该将她送到浣衣局去,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她恨母亲,自有她的道理,恒儿,你不要怪你姨母….”
高恒一怔,问道:“母亲为什么要将她送去浣衣局?”
木颉丽深思半晌,不知从何说起。
“你只当是母亲的错,不要恨她,就是了!”
高恒皱起眉头,嘀咕道:“母亲就是太过仁慈,有什么过错,都要揽在自己身上…”
小蝶不想让木颉丽背这个黑锅,便上前几步,决定说出缘由。
“恒儿,当初你母亲顶替你姨母入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可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小蝶直截了当,不想对高恒隐瞒。
高恒点点头,说道:“难道,这件事是真的?”
小蝶吁了口气,说道:“的确是真的,当年就是你姨母不肯入宫,以死相逼,才让你母亲替她入宫!既是如此,那她该不该留在梁安,陪着你外公外婆,好好孝顺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
高恒点了点头。
小蝶又道:“可她偏偏要留在皇宫,伴你父皇左右,让你外公外婆留在梁安,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孤独终老,是为不孝!这是其一,为私!”
高恒若有所思,又点了点头。
小蝶继续说道:“你姨母为人私心太重,为达目的,不惜一切,又心胸狭窄,处处与人为敌,这样的人,留在宫中,必生祸患,所以你母亲为了后宫的安宁,才出此下策,把她送到浣衣局,目的就是让她知难而退,离开皇宫,恒儿,你说,你母亲有没有做错?”
高恒摇摇头,说道:“这样看来,母亲必没有错,错就错在她不该留在皇宫!”
小蝶点点对,毅然说道:“不错,这是其二,为公!恒儿,事实果然如我们所料,这些日子,你父皇每日与她为伴,不再宠幸其他各宫各殿,便是你母亲这里,你父皇,也好久没来了,这怎不叫人忧心?”
木颉丽摆摆手,叹道:“小蝶,别和他说这些,他怎么能懂…”
高恒急道:“母亲,儿子长大了,早就是大人了,我怎能不懂?往日父皇再怎么宠爱母亲,母亲都会劝父皇恩泽均衡,无偏无颇,这个女人,果然是个极度自私之人,霸着父皇不放,后宫妃嫔世妇,岂不夜夜独守空房?父皇也是,如此偏宠独爱,岂是为君之道!不行,儿子定要劝父皇回心转意,绝不能轻视了母亲!”
高恒说着,便冲了出去。
木颉丽急忙起身,追出宫门,却早看不到高恒的影子。
小蝶忧心忡忡地说道:“姐姐,淑妃竟然不念亲情,将心中的怨恨发泄到恒儿身上,此事,只怕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都怪我,让她与姐姐反目成仇,失了姐妹情义!”
木颉丽握住小蝶的手,安慰道:“该怎样就怎样,一切顺从天意就好!我有你一个好妹妹,就足够了,至于齐儿,从此我只当她是淑妃,若不守规距,我只会依照宫规律令,严惩不怠!”
两人四目相对,苦笑互慰…
小蝶心中愧疚,追悔莫及…
而木颉丽却相对坦然,她是中宫之主,只要木小齐不惹是生非,保得后宫安宁,又何必在意她恨不恨自己?
但倘若木小齐不安守本分,枉生祸患,那木颉丽只能按律论处,大义灭亲,这是她身为皇后的职责。
…….
高恒去找高纬,想替母亲诉苦鸣屈,无奈宫人告诉他,高纬去了晋阳别宫,只得作罢。
高恒心中郁郁,无处倾诉,便想着去凤阳殿,和姐姐说说心里话。
宫人通传后,引高恒入内。
高恒进到殿内,就见高兰与秦文对案而坐,相谈甚欢。
“大公主姐姐,可好?”
高恒心情不爽,只是微微躬了一下身子,当作行礼。
高兰笑道:“都好,恒弟弟,过来喝茶!”
秦文起身拜道:“见过恒皇子!”
“秦文哥哥,今日如此得闲?”高恒信口问道。
秦文面带羞涩,笑道:“哦,我来给大公主送点花茶,马上就走!”
高兰看了秦文一眼,说道:“才说了几句话,可不许走,恒弟弟又不是外人,没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
秦文看看二人,只得坐着不动。
高恒好奇地说道:“哦?你们在说什么呢?难不成是在谈婚论嫁?”
秦文听得此话,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只是低头不语。
高兰满不在乎地说道:“对啊,玉妹妹都嫁给突厥可汗了,我这个姐姐反倒没人要,如今我急了,正在和秦博士商量婚嫁之事呢!”
秦文尴尬笑道:“恒皇子,没有的事,大公主在说笑呢!”
高恒摇头晃脑,笑道:“那也不该你们两个商量啊,得禀报给母亲,让母亲替你们张罗才是!”
高兰得意的说道:“那也不怕,太姬都不反对,母亲自然也不会反对,改日,我就带秦文去见见母亲!”
高恒点点头,喃喃说道:“母亲信佛,崇尚平等,自然不会反对你们的婚事…可是父皇呢?父皇知道吗?”
高兰淡然说道:“父皇不答应,我就去找太姬!梳儿阿姊说,太姬并不反对此事,定不是什么难事!”
秦文知道太姬便是陆萱,听到高兰一再强调陆萱也知道此事,不由得心中欣喜。
“太姬…真的不反对我们吗?”
高兰点点头,说道:“是啊,太姬是本公主的外婆,她自然由着我,对了,哪天得闲,我带你去拜见太姬!”
秦文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太姬…就不用见了…”
高兰看了看秦文说道:“哦?你认得太姬?”
秦文吱唔道:“嗯…自然认得…在宫中…有见过的…”
高兰笑道:“那可不成,你认得她,她可不认得你啊,既然是本公主的驸马,总是要见过我的家人的,有什么好怕的?”
秦文点了点头,不做争辩。
高兰说得也对,要想成为她的驸马,自然免不了要一一见过她的家人。
高恒心有所虑,无心在意他们两的私事,便无聊的饮起茶来。
高兰嗔怪道:“恒弟弟,进门就愁眉苦脸的,也不见你为我们高兴?”
“高兴,自然为你们高兴!”高恒挤出些笑容,漫不经心。
高兰嗤笑道:“看你心不在焉的,到底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