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臣知道”
霍去病不傻,这些话什么意思,对这场刺杀的掩盖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对卫子夫到来的秘密又有何帮助,对自己在正殿坐镇主场时不管发生何种纰漏,作何种程度的弥补,他一清二楚!这事就此盖棺定论!刺杀可能带来的慌乱不仅一点没有,还反推出了祥瑞,振奋了人心,天命所归,逆贼心里恐也要打鼓的吧?
陛下,真是厉害!这口舌之才,心思之敏锐,便是纵横学家也要甘拜下风。此等宣讲口才,也难怪中朝有那么多的侍中、郎官,不求高官名望,只领一份厚禄就勤勤恳恳的跟在陛下身边。舅舅说的对,不止是陛下听劝,还是因为陛下擅掌人心,尤其是两袖轻拂而扭转乾坤之飘逸,常让人心生敬仰!
霍去病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直到众人寒暄完毕才回神过来,“去病,走吧!咱们去看看麒麟。”
“陛下!臣···”
“走吧!”刘彻的振奋精神在周围都清空后,消退得干干净净,语气阴沉如闷雷。打量了霍去病一眼,几次张嘴都又憋了回去,取下旁边挂着的两件披风,扔给他,然后站在铜镜面前,一丝不苟的系着披风带子,低头自顾自的对霍去病说:“有什么事都不急,麒麟都跑不了,何况其他事!”
“是。”霍去病也不客气,接过一件披风就穿上了,然后站在门口等刘彻。
外面天色已黑,前面不少人执灯而行,照亮前路,孔立也拿着一盏灯在近处照着,君臣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虽然山路蜿蜒曲折,也是第一次去看麒麟,不是很清楚路,但却依然走得极稳。
“没事吧?”
“没事。”霍去病补问了一句:”据儿呢?”
刘彻衣服也换过了,却看起来跟之前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袖子多装饰了一圈绒毛,摸上去又软又解压,声音低缓:“长安那边也要通知一下,我让他在整理需要传回去的命令,还有......一些部署。”
“陛下,你不在的时候,据儿他......”
“嗯,孔立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表兄弟,甚好!”刘彻语气终于软了不少,还有掺杂着几分欣慰的笑意。
霍去病觉得这大概是今天唯一一句稍感安慰的话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许笑容,偏头望了望刘彻,轻声道:“去看看吗?”
刘彻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思考,“看完麒麟,朕还有晚宴要参加,别的就不看了。”
“哦.....臣今晚值守,就不参加晚宴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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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了麒麟,霍去病也就是多看了两眼,没有多惊讶兴奋的跳起来,那棵树中间穿出来又长回去,本就没什么稀奇的,大漠草原,多的是奇花异草,宇宙浩渺,看多了也就不足为奇。倒是那白麟,虽然看模样倒是很奇怪,倒有几分像是畸形的野猪。不过这么多奇怪的脸、蹄、脚、头,说是麒麟,也没什么好争的,因为,本来麒麟长啥样也没人知道。
霍去病捧场似的鼓鼓掌,就告辞去找吴渊了,他还是对正事比较感兴趣。
雍地祭祀,收获颇丰,奇木、白麟,数篇辞赋,无波无澜,人人的满心的欢喜和兴奋。霍去病没到之前,终军曾有一番言论得刘彻大喜,年仅十八,还是太学博士,怎么看怎么前途无量,所以都没有再纠结于陛下曾经短暂的失联,霍去病曾经姗姗来迟跪下请罪,一切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越是风大的高处,越是散得快。
这一晚上,刘彻又梦见了太皇太后,
“彻儿,总是变法,民心不稳,法度不全不完整,可以随时去补,但是不要轻易变更,随你心意去变就更不可了!你错了,对你来说只是个错误,对百姓和大臣来说,可是无法补偿的人心啊!身边人也是一样的,惊惧之下必生乱!到那时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我来立法,但凭我心意,出事了,起码我能知道错对,哪里要改。可依靠别人的或者什么所谓圣人的东西去立法,最后恐怕又拂逆我心意又造成伤害,谁来负这个责任?”
“你不需要对自己负责,你需要对天下之人负责!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想去当个暴君吗?”
“人心正,则行正,空守其法,无仁心,那么那些规矩法理都是伤人的工具。孙儿不会当一个暴君,我也相信命中注定我就是一个圣君的!”
”好大的口气!这就是儒家教你的口出狂言?”
“恕孙儿斗胆,儒家走的是人心,其他走的是死板规矩!什么法什么道,在彻儿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做了什么只要心是好的,肯定有人能理解我,至于毁誉得失成败荣辱,都在人心之后。”
“......你还小,听着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陛下?陛下?”
“陛下?!陛下!”
刘彻被孔立晃醒了,一脸的汗,“怎么了?”
“扰陛下清梦了,可是您入睡前叮嘱过的,长安一来消息就叫醒您。”
“好!”刘彻记得自己睡觉前是这么吩咐的,为了以防万一,衣服都没脱,听到孔立这么说,没有立刻去拆信,而是起来用热帕子擦擦脸就急匆匆的出门了。路过刘据的院子,刘彻下意识去偷瞄两眼,生怕自己的动静太大吵醒了他,冷不防却冒出来一个姜叹,两人甚是尴尬,最后姜叹还是那么识趣,抱剑后退,礼也没行,状作什么都没看见的退了回去。
山里雾气重,又是黎明前最后黑的几个时辰,刘彻不坐肩舆,但脚下生风,越来越快,路上要不是孔立眼疾手快,他都要摔上好几跤了。
于是等霍去病睡眼朦胧的起来时,刘彻已经冲进了屋子,站在火炉旁,一边解披风,一边搓着手转圈烤衣服。
“陛......陛下?你这是?”霍去病看了看沙漏,他刚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天也没亮,“这么早是来?”
“襄儿给你的信啊!朕来看看!”
“什么?”霍去病不明所以,他没接到信啊?
孔立没有服侍刘彻,而是把手中的一袋竹简交到霍去病怀里,然后退到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哎!你看看还说没有!”刘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就是在祖母面前日复一日的学出来的,如今就是重新拿出来用,感觉身上差不多暖了,一个箭步就往屋里冲。
“陛下!”霍去病紧跟过去,姨母刚退烧,睡得还算安慰,可别吵醒了!
“嘘!”孔立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眼疾手快了,上手拽住了霍去病,示意噤声,然后指了指那一袋竹简,又指了指书案,然后一脸笑意的往内室蹑手蹑脚的跟过去。代笔,懂吗?
霍去病挠挠头,不懂,啥意思啊?这哑谜自己第一次见,舅舅没告诉过,孔立,什么意思啊?
不过等他探头进去,看见刘彻早已经脱了外衣,上了榻,正在孔立的帮助下把侧趴在床上的卫子夫,轻轻的拢进了怀......
......这是什么情况,昨天问他来不来,说不来,现在又来抱着人睡觉,什么意思啊?
“小心!姨母刚退烧,伤口也刚换了药,才刚安稳些,一直都没醒过,陛下你小心点。”
“知道了,朕闭眼都能摸到她哪里受伤了,不会碰到。”
“不是,你不碰到伤口,碰到对应的筋骨,也是会牵动的!”
“知道了!”刘彻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手,想让他走远的,却差点晃动了怀里出着细汗,紧闭双眼的人,赶紧屏气敛声,轻轻拍着才让卫子夫稍稍展眉。霍去病也吓得够呛,不免对刘彻的毛手毛脚多了几分嫌弃,没照顾过人就是不细心!来凑什么热闹?不懂就别碰好不好?
刘彻看他那个呆头呆脑的样子,不以为意,只觉得真是该给他找个媳妇了,马上十八了,正是自己遇见卫子夫的年纪。就跟据儿一样,过完春初的生日,就满七岁了!
整好被褥,才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丞相、襄儿和你舅舅的奏报都在里面,算消息比较全面了。你看看长安什么情况,跟这次的刺杀是不是有关。”
“哦......”
孔立拽着霍去病到了外间,“霍公子,哦,冠军侯,若是累了,可以歇歇再看,奴才对外已经安排好了,因事关军务,陛下才匆匆来此与你商量的,长安的其他奏报也就顺理成章的都送过来了。反正这里地方这么大,陛下嫌天寒不愿意轻易挪动,在此呆上一天处理政事、接见众人,也是方便的。”
“啊?”
“奴才告退。冠军侯安心休息,医官若是来中途探看或者送药,奴才会提前来禀的。”
“......”这得做过多少遍才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从容应对这些事情啊?孔立,你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啊......
霍去病大概明白了陛下身边的人,是怎么提着心和脑袋过日子的了。
昨天陛下虽然说的做的都没问题,他这心中难免有些芥蒂,本来想着自己是太天真,不懂真正的人情世界,朝堂谋断,现在看,一切也还好。看似变了,其实还是没变的!
得了,反正自己也是擅长通宵的,就看完了再休息吧!谁知翻开奏报之后,越看越清醒,越看越惊心,原来,长安真的也有异动!
昨晚上查杀手尸体时,靴子制式乃是淮南最初开始盛行的一款,他就有往诸侯谋逆上面想,但毕竟只是他推测没有确凿证据,他就没有再禀,本来打算再查的。可这三份来自朝臣、军方和诸侯得奏报,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淮南宗亲之异。加之出来前舅舅和姨母的暗示,想来,杀手和长安里上蹿下跳的背后人,应是同样的主子,淮南!
但是他总觉得有哪里隐隐不对,若是真刺杀陛下,箭头为何不淬毒?刘彻不是第一次下山溜马,人数都是一样的,这么巧就让姨母赶上了刺杀?可以说姨母贸然出长安被这些人察觉了,认为长安好掌控,所以才让行宫这边动手,想一网打尽,就算不成功也能乱上一乱,长安就有空隙可钻了。
但是长安也只是动了动,没有立刻就抓住机会,是为什么呢?而且舅舅在长安,雷被去年从淮南跑来告密时候,就已经告知他们对舅舅其实心生忌惮了,又怎么会时隔一年就不忌惮了,认为姨母离开就有空隙可钻呢?
这好像说不通,淮南不会那么蠢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内斗,有人想反有人不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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