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青栀撩开那刚放下不久的帘子,车外的风透了进来。
她蹲坐在车上,挨个儿摸了摸那几个孩子头上敷的方巾,发现温度热上一些的,便拿下来在马车里自带的那小小的木盆里搓过,去了些热气,在重新敷在那孩子的额头。
马车里人虽然多,但却安安静静的。
君同月躺在一边座椅上,眉头紧皱,但已经睡了。
严青竹烧的满面通红,却还是坐在角落里翻看着那些手记。
严青栀忙了一圈后才有机会休息一下,她坐起来转过头将手中的方巾递给严青竹。
“你也擦一把脸。”
严青竹听了这话,放下了手记虚弱的接过了那旧衣服裁出来的方巾,擦了手脸和脖子后,才有递给了严青栀。
严青栀拿着扔进了水盆里面,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身形便晃荡了一下。
严青竹见此,一把攥紧了手中的书本,抬起头哑着声音说道。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
严青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复着刚才那一瞬间强烈的心跳。
“没事儿,等会儿给他们灌了药,烧退了,我就睡一会儿。”
严青栀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的情况也只能等一会儿再说。
她其实很担忧后面有人追来,虽然她是从柳怀香的园子出来的,可能后面会有人掩盖了他们的痕迹,但他们人多,走的也慢,就算她也有清理痕迹和混淆视听,但那些人毕竟是老江湖,到底能瞒多久,她也不知道。
心中多有牵挂,就算是休息,心也总是悬着的。
严青栀叹了口气,她转头看向严青竹。
严青竹此刻披散着头发靠坐在那里,他穿的宽松,那对襟的长衫此刻敞开了些许,露出他精致的锁骨。
他面上带着病态的红晕,双眼泛着水雾,因为担忧而紧抿的唇,仿佛是一朵淡粉色的春桃花。
严青栀见此,叹气叹的更厉害了。
她心里对严青竹有堆积如山的怨愤,本来想着不咸不淡的阴阳怪气两句,可看着对方病的这么厉害,她那些尖酸刻薄怎么说的出口!?
最后只变成了转移话题的一句。
“你少看点书,反正东西到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严青竹歪着头直接靠在了车板上面,露出了他刚有些变化的喉结。
“我有分寸,你也别累坏了,现在全靠你呢!”
严青栀不爱听这些话,她的好强已经刻进了灵魂里面,那是谁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她站起身,端起了那小木盆,弯腰走出了马车。
“我啊!真是圣母病!”
严青竹听着她的自我调侃,眼中有些压抑的情绪一闪而过,最后变成了无奈的一声轻笑。
有时候他其实更愿意被严青栀刺两句的。
严青栀没有再说,将那些水倒了,又重新打了一些新的回来。
陆涧那边的药已经熬的差不多了。
出行在外,一切从简,除了那重伤的孩子,对待其余的人都多了些敷衍。
严青栀将那些石锅搬到了马车上,用她路上削出来的木头勺子给那几个孩子喂药。
反正情况差不多,这时候又没什么餐具可用,索性就这么端着锅喂了。
这些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们以前并不常吃药,严青竹这个半桶水的郎中开的一些药方剂量又偏大了一点。
药喝完没一会儿,他们的烧都退了个大半,等睡醒之后,人也肉眼可见的活泼了起来。
不过小孩儿的病最容易反复,严青栀也没敢让他们就这么出去疯,都被她拘在那里躺着,一动都不让动。
严青竹的情况也好了许多,只有那个重伤的孩子,他还是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也说不了两句话,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昏睡着就是在发烧。
唯一让严青栀心安一些的,就是他不管什么情况,喂药喂饭总是喂的下去的。
在这个没有点滴,没有营养袋的时代,只有能吃才能活下去。
严青栀这边忙忙碌碌,给那两个烧退了但出了一身汗的孩子擦洗了身上,又换了衣服,正准备端着盆去水边把衣服洗了,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了孩子尖锐的哭声。
她吓了一跳,瞬间起身移步到了马车边上。
就在她撩开帘子想看看情况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水打落叶的动静,而后就是陆涧的咆哮。
“爱吃不吃!你当小爷愿意伺候你!阎王也救不了想死的鬼,老子管你们死活!”
陆涧的动静很大,原本只有一个孩子嚎哭的场面,在他暴躁的咆哮之后,瞬间变成了一群孩子嚎哭。
那声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听的严青栀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后,才鼓起勇气下了马车。
而就在她下马车的瞬间,刚才还痛哭流泪的几个孩子突然全都一滞,其中有个小姑娘,细软的头发用头绳扎着一半,散了一半,另一半的头绳已经不见了,这时候看起来分外滑稽。
她满脸的眼泪大鼻涕,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但是在看见严青栀下马车的一刹那,她长大的嘴巴缓慢的闭了起来,让她的鼻涕瞬间过了河。
如她这般的显然不是一个,那个这两天最调皮的孩子,更是把那原本要抹眼泪的袖子抹在了鼻涕上,一行鼻涕甩的满脸都是,他眼中的惊恐根本隐藏不住,但却依然十分顽强的扯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讨好的笑容。
严青栀见此,感觉更累了!
陆涧站在一边,明明烈日当空,他却好像身处在阴影之中。
顺着那些孩子的视线,他抬眼看到了正跳下马车的严青栀。
某一瞬间,陆涧的心里是有些慌张的。
虽然这些孩子并没在严青栀这里讨到好,但他却也没因此就有多解气。
他曾几何时也是被杀人狂魔严青栀的阴影笼罩着的,现在见到别人也是如此,对象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他的心中没有感激严青栀的解围,反而是跟着一群孩子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可见严青栀留给他的阴影面积有多强大。
严青栀走到他们的身边,看着他们一个个活蹦乱跳,又脏兮兮的样子。
她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陆涧的一句不是,而是若有感悟的开口说道。
“你们现在能这样无忧无虑的活着,应该感谢那个已经死掉的和还躺在马车里的孩子!”
她的话这些孩子听不太懂,但这些孩子都是鬼市幕后的帮派从各个地方为驭尸宗这种门派搜罗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