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朴见他居然真的做起了笔记,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便收束心神,将自己历年来治理地方的心得中关于农事的部分,摘了一些自认为颇有独到之见的,倾囊相告。
何慎恭一边记录,一边也发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居然另有许多可取之见。而且在不少具体的措施上,与常朴的经验和做法颇有相通之处。
二人越谈越觉得对方经验丰富、功底扎实,都不失为一方能员,不由得愈发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常朴是为一府一县的百姓生计,而何慎恭的出发点还是很功利的两个字——政绩。
……
爆炸声翻过了县城,又滚过了集镇,同时也落在一片碧波深寒的水潭边。
停靠在白龙潭边的一艘空船内,紧锁的底舱之中,一个穿着身皱巴巴的直身、已经被困了好几日、靠着半桶水支撑到现在的青年,将耳朵紧紧贴在船舱壁上。
刚才那个声音也传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来,只是听得不大清楚。
但他还是能够断定,那动静绝非是闷雷的声音,他在心中想着:会不会是水次仓……是不是祝四舅……
这时他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响,这次不是远处传来的,而是有甚么东西与这艘船碰撞在了一起。
这人猛然警惕起来,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没找到那只不知滚到了哪里的水桶,但总算摸到自己遗落的一只鞋子,紧紧地攥在手中。
这时只听外面有个大嗓门的喊道:“大爷,找到了,这便是贺五魁丢下的船,船上还有川沙堡的记号!”
跟着听一个男子朗声道:“好,弟兄们,四处搜一搜。”
没过多久,这个被困在底舱的人便听到自己这座船舱顶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喊道:“瞧啊,这里有个盖板,上锁了!”
叫喊声中,只听“当啷”一声,有人将那插销锁砸烂了,盖板掀开,登时一束刺眼的光芒倾泻下来,照得底舱中的人连忙举起鞋底挡在面前。
他听见头顶上有人叫起来:“哎唷,大爷快来,舱里有个人!”
岳难敌立刻从船头上噔噔噔地赶来,这时舱底的人拿开了手中的鞋,眯着眼朝上打量,正与岳难敌看了个对眼。
岳难敌惊道:“啊,怎么是张大老爷!”
……
松江府衙的二堂当中还在觥筹交错。
工部侍郎卢献之和南京右军都督佥事刘世延请东厂督公,笑面虎狄翁。
卢献之在京里是见过狄翁的,虽然交情一般,谈不上熟稔,但也是互相都素有耳闻的。
刘世延跟狄翁不熟,实际上他对请一个太监吃饭这种事,并不怎么热心。
他是勋家,与皇家共治天下,太监算甚么东西,也配同他一桌吃酒?
因此整个宴席上,刘世延只寥寥举过两次杯。
卢献之冷眼观瞧,见这两人一个是倨傲之情溢于言表,一个是面热心冷笑里藏刀,心想:眼下虽说有大占上风之势,但未克全胜,仍需布局收尾,此间三人都要出力。如果这两人彻底不合,那便只有靠我居中调停,这松江府岂非任我左右?
他有心再搅一搅局,把这两人的矛盾激到明面上来,便举起酒杯道:“此次狄督公出手,可谓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功劳当属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