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是狄督公提议,我们接管水次仓之后,他梁叛就连查挪用军需一案都要经过我们批准,我们不准他查,瞧他还有甚么借口赖在松江,这一着可谓釜底抽薪啊!诚意伯,不如你我二人共谢督公一杯!”
说着高高举起酒杯,笑面虎很矜持地笑笑,也翘着尾指拈起酒杯。
卢献之带着笑意的目光此时有意无意朝刘世延瞟去,要看这位自视甚高的诚意伯到底如何反应。
谁料还没等刘世延有所动作,突然远远传来“轰隆”一声,吓得卢献之手一抖,酒杯“哐当”一声掉在了桌上。
笑面虎却始终稳稳地拈着酒杯,对那声爆炸的响声充耳不闻,脸眉毛也不皱一下,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
但他见卢献之失手,便也缓缓将自己的酒杯搁回了桌上,那酒水半点儿也不晃动一下。
刘世延冷眼看得真切,原本是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坐姿,此时也不禁离开椅背,坐直了些,伸手抓起酒壶,将自己只剩小半杯的酒斟满了。
……
至于在城内某个角落中,被一名黑衣倭人牢牢看守着的冉天罡,在听见那声响动之后,似乎想到了甚么,脸上微微变色,目光中油然露出敬佩自豪之光,但脸上很快又罩上一层懊悔的阴影,于是眼中的光芒很快便黯淡下来。
他也是松江人,他本可以慨然跻身其中,在这份豪举之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他偏偏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因此,现在这一切属于松江人的荣耀和自豪都与他无关。
冉天罡背靠着冰冷阴湿的墙壁,仰面望着黢黑的屋顶,心中思绪纷乱。
这几日他便一直这么坐着,想着,一开始他想的是脱身之道。
第二天在他发现光靠自己是绝无可能逃走的时候,便开始回想自己近来所做的一切,想着自己的布置安排还有哪些疏漏之处,想着自己是否还能谋划得更加天衣无缝?聊以排遣作乐。
可到了昨天晚上,他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从未想到的问题: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在自己这个年纪,一个有限的仕途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重要?
如果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如此重要的话,那么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包括所有的利用、窃取、出卖,究竟还有多大的意义?
冉天罡当时便出了一身的冷汗,昨晚一整夜,他彻夜未眠。
一直到刚才的那声炸响,仿佛在他心底里给出了一个答案……
这一声炸响滚滚而来,滚滚而走,无数的松江人在这一刻仰头望天,他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直到古蒲塘方向有一团黑烟腾起。
人们竞相奔走、传告,人们在街上大喊:“水次仓起火了!”
有人拍着大腿道:“天呐,听说水次仓里面刚刚存进去十几万匹布,是我们松江今年的赋役啦!”
于是人们焦急地涌向府衙,他们要找一位当官的出来主事,哪怕召集起全城的人去救火哩,救出一匹是一匹。
这都是松江人的血汗呐!
可是,当他们冲到府衙门外的时候,却看到一张新贴不久的大字公告,有识字的大声念道:“即刻起,松江府古蒲塘水次仓及仓中一切物资,均由工部左侍郎卢献之、诚意伯刘世延接管,职责所系,不准任何人靠近、察查水次仓……”
风吹过松江城,吹过纵横交错的河流,吹过茂密的芦苇丛,芦苇丛中,有一块石碑,在风中呜呜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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