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河畔的园林当中,时隔数月,陈绶这里再次汇集了几位宾客。
不过这次没有聚集在那座唐式大屋之中对坐而谈,而是绕着屋外的水池,各自手持竹竿,在池中垂钓。
说起来,闲来垂钓也算一件颇为风雅之事,古有吕尚“以鱼钓奸(求取之意)周西伯”,唐孟浩然也有“垂钓坐磐石,水清心亦闲”的诗句,可见垂钓一事,乃是心境的修行。
此时正在垂钓的六个人当中,却有两人坐立不安,手里虽然握着钓竿,眼睛却已在四处乱看。
这两人一个是南京工部左侍郎蔡秾,一个是南京行人司范司副。
其余四人都凝神静气地看着自己的浮漂,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坐在中间的陈绶忽然淡淡一笑:“从前我不明白,陈碌为甚么喜欢钓鱼,现在懂了,咬钩的时候是一种快感,调上一条聪明的鱼,又是一种快感,这世上除了与人斗,和鱼斗也是个好玩的事!”
说话间,他用羽毛杆剪成的浮漂迅速抖动两下,很快便重新静止下来,仿佛刚才的两下只是一种试探。
陈绶不为所动,却不防两只大白鹅晃晃悠悠地从池水对面游了过来,一只鹅对准他的浮漂便猛地啄了下去,另一只见被同伴抢了先,便晃悠悠到另一边,一口啄掉了栾琦鱼线上的浮漂。
众人一见没得钓了,纷纷收了鱼竿,却见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孩站在对面,欢乐地拍着手,稚声稚气地喊道:“大白二白,快啄他们!”
听见这小孩的指挥,两只大白鹅似乎更加兴奋起来,干脆“嘎”的一声鸣叫,扇动着翅膀便踩着水飞扑上岸,追着范司副和瞿治中便咬。
那小孩笑得更加大声,更加欢乐,甚至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地步。
其实这小孩面貌俊俏,唇红齿白,只要抱上街去,绝对是大妈大婶追捧的对象。
但在坐的几人没有一个会将他当成普通的孩子,他们都还记得姜聿寿是怎么死的……
忽然外面走进一个小厮来,在陈绶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陈绶从容收了鱼竿,冲着身旁一个身着素缟的老者说道:“他察觉了。”
老者面容威严,一对目光寒芒四射,重重地道:“哼,臭老鼠,鼻子倒是尖!看他如何选!”
瞿治中好不容易拜托了大白鹅,有点讨好地笑了一声,说道:“丁指挥,你和老师这个局,实在高明之至,他怎么选都是输。”
原来那一身素缟的老者,便是西城兵马指挥司丁吉原。
几个月前,他还是个雍容贵气、城府深沉的中年形象,谁知忽忽数月,仿佛骤然苍老了十余岁。
丁吉原神情始终淡淡地盯着池水,说道:“原打算避开邯郸,可谁知误打误撞还是捉了她来。不过也好,若非是这个丫头,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
瞿治中急忙又捧了一句:“不错,事情闹得越大,那梁叛便越难收场,最好那涿郡王带兵杀进振武营去,把代王府也拉下水。这天下越乱,咱们的机会便越大!”
池水边一片寂静,蔡秾和范司副愕然地看着他,其余人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瞿治中偷眼看看老师的脸色,瞧不出喜怒来,顿时心中栗六,唯恐自己说错了甚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