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诤沉默片刻后, 言道:
“使君少年英才,天资过人,下官心中有疑惑不解,还请使君赐教!”
我微微一笑,谦虚道:
“赐教不敢当,州牧但有所问,辰定知无不言!”
姚诤驻步, 侧身微微向我施了一礼,言道:
“那就请恕下官无礼了,事无起因,可此次北魏攻齐, 骤然发难,随意挑起两国争端, 牵连无辜百姓, 北魏此番行径,是否有损一国之仁德?”
我随姚诤边说着边亦步亦趋向前走着, 两人亦是面带从容微笑, 就像是两个知交好友在把臂同游,气氛看似十分融洽,可这两人谈论的话题, 就不是那么融洽美好了。
瞧着沿途之中的一些建造得十分华丽而雄伟得佛塔等建筑, 我深知齐国几代君王都十分倡导佛教, 故而一些供奉佛陀弥勒法相的寺庙与佛塔等建造雄伟、精妙的建筑物也在齐国这座有着百余年沉淀的都城之中处处可见, 因齐国国君倡导佛教, 故而引领着齐国百姓们也竭诚信仰佛教,民风一度淳朴平和,也曾令北齐百姓安享过几十年的祥和太平。
只可惜人的欲望是无休无止的,特别是当一个帝王有了统御天下的野心和欲望,那对他统御下的百姓来说,灾祸也便会接踵而来。
听到姚诤此番诘问,便知他是想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来指责北魏联合南陈攻齐,这犹如强盗一般的无耻行径了。
旦逢大争之世,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可却为常受儒家仁者爱人之说的读书之人所难以认同,认为随意轻掠别国、屠戮他国百姓是有失仁义,德行暴虐之行径。
如今姚诤此问看似合理,却忽略了北魏与北齐之间百余年来征战杀伐无数,可更多时候却是北魏输多赢少,那北齐在国立鼎盛之时不也常无故侵犯我北魏,屠戮我北魏军民,掳掠我北魏百姓,那时候的北齐,为何就没想到这番行径会有损一国之仁德呢?
真真是可笑至极啊!
我笑了笑,并不打算直言其中荒诞不羁之处,道:
“辰听闻贵国尊崇佛教,那想必州牧一定听过佛家有关《越祗国不可攻伐之因缘》这则典故吧!”
姚诤不动声色,似有些摸不准这年轻人有何花样,只是微微点头,道:
“略知一二。”
我继续言道:
“摩竭国阿阇世王统领着五百个小国,其中,越祇国生活富乐,出产许多珍宝,但因不顺从阿阇世王的统治,所以阿阇世王想要出兵攻伐它。当时恰好佛陀在王舍城的灵鹫山说法,阿阇世王便派遣丞相雨舍去请教佛陀:摩竭国若是攻伐越祇国是否可以取胜?结果佛陀却说此战不可能取胜,因为越祇国遵奉了七条法则!”
姚诤细嚼其中含义,静静听着,默默无语。
“丞相雨舍便问佛陀是哪七条法则,佛陀道:其一、越祇国百姓宣讲正法,深受熏陶;其二、越祇国君明臣贤,君王从善如流;其三、越祇国百姓都能遵从法令,不敢违抗;其四、越祇国礼教严谨,男女守礼、长幼有序;其五、越祇国百姓敬遵孝悌之道,恭敬师长,切实遵行师长教诲;其六、越祇国敬畏天地法则,依四季运行辛勤耕作;其七、越祇国敬重有德行之人,对修行有成就的沙门,虔诚地供养衣服、卧具、医药等物;一个国家如果奉行这七条法则,便不容易有危难,即使召集全天下的兵力来攻打也无法获胜!雨舍回去后将佛陀的话禀告阿阇世王,阿阇世王便取消攻伐的计划,并以佛法来教化百姓。不久越祇国主动顺服摩竭国,两国奉行正法,国家兴盛昌隆。”
听完这则典故,姚诤似乎还没弄明白这位年轻使臣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不禁反问道:
“请恕下官愚钝,下官实在是看不出这则典故与下官方才所问有何干系?”
我虽然面带笑容,可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道:
“州牧方才问辰,北魏为何要无故攻伐北齐,这,不就是答案么?!越祇国因遵奉了这七条法而使得国家免遭攻伐,州牧以为,如今之北齐相比之下又如何?”
“这……”
我不禁出言打断,继续言道:
“民不能自保,故戴君以求宁。君不能独立,故保民以为安。百姓因不能自保而让渡部分权利来拥立君王,君王不能舍弃百姓而独立存在,故需履行保民之责任!可观当今齐主,坐享君王之权却只顾盘剥百姓以满足个人私欲,肆意屠戮贤臣以致奸佞充斥朝堂;朝中文武不知履行为人臣子因担负的责任,文恬武嬉,只知营私弄权,互相倾轧,令政令不通,朝堂昏暗;用来保护百姓的法令律则更是成为贪官污吏压迫和残害百姓的铁链与枷锁,严刑酷法,苛捐杂税,早已致使北齐百姓生活困苦,难以为继,如此失德失行,有违天和,德不厚而思国治,辰虽愚钝,也知其不可也。试问州牧,这样的北齐,北魏如何攻伐不得?”
姚诤闻言,一时间竟无言以对,陡然间想起我话语之间有大逆不道之言,忙直叱道:
“使君怎可说出什么‘民不能自保,故戴君以求宁’此等无父无君之言?!天子,即天之子,代天行道者也,天子的权利乃是上天所赋予的,又怎会是百姓所让渡?简直荒诞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