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暗暗点头,觉得这穆承毅果然和一般的管事掌柜不同,颇有些威武不屈的意味。
她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心中思索了一番道:“先生往后便是我的掌事,原先您管着的庄子铺子甚多,如今只管我这几个,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见穆承毅目光清明,认真的看着自己,她又道:“在我这里没有别的规矩,您也甭掬着,原先什么样儿往后还什么样儿,以后铺子上的事,您只管有什么说什么,我说的若是哪里不对,您也只管指出来。”
穆承毅见锦棠如此,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本来听沈老夫人那一席话,他心中本是有些不愿的,他最怕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一身骄矜之气,什么都不懂又自以为是,最是颐指气使,他拱了拱手,道了声‘不敢’,“老夫人既然已经将穆某拨给小姐,那穆某以后便是小姐身边的人,自然尽心替小姐打算,说起来,穆某不过虚长了些年月,小姐也不要妄自菲薄,您有什么疑问和要求,自管提出来,穆某定当竭力周全。”
锦棠点了点头,这才道:“如今我手中,铺子五间,正阳街三间,朝云街有两间,朝云街上那两间铺子,一间小酒楼,一间绸缎庄,往年的进项还可以。至于庄子嘛,有两个——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不过好在两个都在一处,离着袖山不远。”
穆承毅心中立时勾勒出了一个大概,又听锦棠问道:“先生从前管铺子,遇到灾年的时候,损失有几成?”
穆承毅心中一凛,又莫名有些激动,知道小姐这是在考教自己,心中忽然燃起一丝斗志来,或许,换个东家,也还不错?
他曲起右手的食指,轻轻的敲在膝盖上,心中迅速将从前遇到灾荒的时候一系列的举措在心中过了一遍,才谨慎的开口道:“穆某自来到沈家,已有十一年,细算下来,遇到的灾荒,统共有两次。癸未年,南方大旱,穆某那时候刚沈家一年,手里管着沈家的三间庄子,这三个庄子中,一个种的是果树,另外两个种的全是稻米,从三月里就没有下过雨,一直熬到夏天,到得七月的时候,河里头已经露出河底的石头来了,那恰恰正是果子还未长成,稻米刚刚抽穗的时候。沈家其他庄子上的掌事和庄头聚在一块,碰了个头,却也众说纷纭,最终,只有穆某坚持当时便收成。”
“后来呢?”绿袖也听得入了神,十年前,她才几岁哩!
她还记得,就是那场大灾荒,让她变成了孤儿,沿路乞讨被迈到一户人家,后来那户人家到了京城,想要将她卖到青楼,还是陆夫人——也就是小姐她娘亲看到了,好心将她救了下来,带回陆家。
穆承毅低着头,望着那双仍然细白的手有些出神,口里却没停,接着道:“沈老夫人曾经定过规矩,谁管的庄子谁就可以不管上头管事的意见,写下军令状就可以自行做主,我没办法说服旁人,只好立了军令状,命庄头们吩咐下去,现在就开始秋收,庄头们没什么主意,自然按着我说的办,结果不出半月,庄子里的井,便都干涸了,旁的庄子那些来不及收的瓜果,也都抽瘪的落了果,被路过的流民一夜间哄抢个干净,至于终的稻米,早就成了一把枯草,打不出米来了。”
锦棠听了只觉得心惊,衍庆三年的时候,她才四岁,她早就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或者,她的印象中,京城向来是一片繁荣,何时有过灾荒?
她自然也无从体会当年的艰难,只是她想到天下的百姓竟然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京城却一片歌舞升平,心中闷闷的难受。
她叹了一口气,从来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么最终,先生手中的庄子如何?旁的庄子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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