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会有活人能够超越死人在生者心中的地位啊……”
活人?死人?
……是啊。直到维罗妮卡重申了这样的结论,我才能如此真切地反应过来:爱丽丝已经因我而死了。
那个说着“会有人等你回家的”女孩,却并没有在安全屋等着我。
“可是她为什么要为了我做这样的事呢?我根本不值得谁……的生命来换吧。”我把双手插入头发中,胡乱地抓着。
我不想要亏欠别人什么,但如果是生命的话,我是不论如何也无法偿还的。
而且,那可是爱丽丝啊……!是那个会在下午放学后带着朋友来我们家蹭我的下午茶的爱丽丝、是那个会在弗拉德和我都离开家的时候帮忙照顾小茶的爱丽丝、是那个经常炸我家厨房的爱丽丝、是那个喜欢拽着我的衣角走路的爱丽丝、是那个捧着歌词在教堂的圣光中认真歌颂的爱丽丝……我甚至还记得那些彩色的阳光溅落在她深红色的发梢,再如闪光的灰尘般飞散开的时光。
她也许并非无罪,但对我而言却是无辜。
她的离开太过突然,甚至算不上是一次谢幕。
啧,是窗户没有关好吗?为什么会有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而且还是热的。
我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视线稍微清晰一些。我抬起头,看见坐在我床边的弗拉德正垂眸将自己落下的鬓发挽回耳后。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只是抬起手稍稍遮住嘴唇,打了个克制的哈欠。我很少见到弗拉德露出疲惫的神情,但此刻他浑身细密的伤口和无神的眼睛……或许这一次,他也真的有些累了吧。
……
我是否,又一次辜负了人们呢?
以至于让别人为了我而付出了额外的“代价”。
我、弗拉德、爱丽丝、约修亚、维罗妮卡……崔西、约瑟芬、弗兰肯斯坦、莱拉斯……我。
我听见维罗妮卡一声轻轻的嘲笑:“又开始了是吗?你那不知所谓的自卑。对于你来说,承认自己对于某人来说很重要真的有那么难吗?”
我转过头去,朦胧中看见她露出白牙的轻蔑笑容:“很沉重吗?又想要用你那所谓的负罪之身逃避这些羁绊的枷锁了吗?可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心里——”
“别说了。”
维罗妮卡与我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因为刚刚那一声斥责,竟然是出自弗拉德之口。
他半个身子倚在客房角落的沙发椅上,轻皱着眉,微微抬眼看向维罗妮卡,然后用他一贯的语速缓缓道:“他自己会想清楚。”
维罗妮卡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躺回床上,用被子裹住了全身。
“弗拉德,我——”
“爱丽的事……是各种因素的交织。”他略显疲态地掐了掐鼻梁,“换作是我,也不会后悔。”
“……不要啊。为什么要为了我而死呢?如果没有遇到我,你应该还生活在漫长的光阴中,无忧无虑地看书浇花吧。”他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弗拉德闭着眼睛,微微弯了弯嘴角:“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也,不会成为我。”
“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罕见地用借口拒绝了我:“我累了。”
“……”
弗拉德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第一次这样想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教会总部,为什么能及时地救下我?
脑中飞速地掠过陈烨的身影。
那孩子的行为,现在想来,像极了拖延时间。难道他和弗拉德……?
不太可能吧,他们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不论从身份还是立场而言,都不像是会同舟共济的队友。
弗拉德,爱丽丝……
昏沉的思绪逐渐压垮了理智,无梦的睡眠再一次侵袭而来。
直到再次入夜时分。
弗拉德起身拉开窗帘,观察了一下周围,转身对维罗妮卡和我点了点头。
爱丽丝已经死了,但我们仍然疲于亡命。
维罗妮卡将长发盘在头顶塞进帽子,披上了深色的风衣。原本就高瘦的她将自己包裹起来,对着弗拉德比了个手势,先我们一步离开了客房。
我回过头,看见弗拉德脸上的伤口仍旧触目惊心……就宛如那些伤口也割过我的身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