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州对朱允炆忠心耿耿,掏心换命,非是一般。自从文弱单纯的朱允炆十五岁被立为皇太孙那天起,十八岁的柯州就奉太祖皇帝命跟随在他的左右。伺候他用膳,穿衣,睡眠。护着他不被人欺负,不被下人哄瞒。那可真是有如母鸡护雏,又如父如兄。柯州虽然只比朱允炆大三岁,但他来自民间,又长的高大威猛一身武艺,只因为寡母身患重病无钱医治才自愿净身进宫。太祖皇帝很快发现这个憨厚的孩子做事粗中有细,忠实可靠,还识得几个字,算是能文能武,就将他赐给朱允炆做贴身侍卫,一直陪着朱允炆二十一岁时登上大位。
朱允炆师承名儒学士黄子澄等,崇尚儒家道德文章的治国之道,一改其祖父的“洪武”立国,严刑峻法,而“建文”治国,施行宽政,颇具不现实的理想主义的色彩。但很像其父朱标为人宽厚,温和善良,待柯州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把柯州担忧的事挂在心上。为其母亲的病数次请医赠药,一直到她病愈康复。如此恩德柯州感激莫名,倾身难报。
由于削藩上的失策,引发“靖难之役”的内斗,皇位上的朱允炆不是人家朱老四爷们四个的对手,虎狼之师的燕军破城入宫,这时的朱棣却既想吃鱼又不想腥手,怕逼死朱允炆落下一个杀侄诛君的恶名,便命部下将朱允炆寝殿乾清宫团团围住,却围而不攻,想等怯弱的侄儿朱允炆主动出来服软投降,好来个城下之盟,做个“周公辅成王”。但朱允炆不屈却欲自焚以死报国,成全朱棣一个恶名。是柯州奉太祖皇帝遗命接受锦衣卫指挥俭事罗承恩的秘密安排,率二十几个侍卫拼死救得朱允炆从暗道出逃。罗承恩却身穿龙袍代替朱允炆自焚于宫中。
柯州等人随着朱允炆逃出宫后,浪迹天涯。虽江浙湖湘一带的官员和民众仍心向仁慈善良的建文皇帝,甚至民间还一直使用建文年号记年,暗中给与了朱允炆的部下多方掩护和支援。但新登基的永乐皇帝朱棣早已从验尸的仵作口中得知,那具烧得焦黑的男性尸体,从牙齿上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而建文皇帝朱允炆却是一个只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朱棣已然识破了罗承恩所设的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计,从而派出得力干将锦衣卫使纪纲,带领大批人马四处严查搜捕和杀害建文旧臣。
建文八年,朱允炆的亲信大臣黄子澄、齐泰等先后自杀身亡,方孝孺等也已被诛,其余朝臣均投降。至此,不得不令人哀叹,这些昔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建文朝重臣,武不能定国,文不能安邦,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朱允炆不禁又回想起当年,洪武二十六年,为保自己将来能顺利登上皇位,那些被皇祖父以“谋反罪”诛杀的先父朱标的太子党众将帅,二公,十三候,二伯。那位英勇无敌的蓝大将军,如果他还在,大明局面当不致如此,因为能征善战的四皇叔朱棣并不是他的对手。
伊人已去,不可再得。可蓝玉临刑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威武高大的蓝大将军,高举起带着锁链的双手,抬头望向云天哈哈大笑,他说:
“谋反?自从跟随洪武皇帝起义那天,我就是谋反了!怎么你们今天才知道我谋反?不是晚了点吗!我告诉你们,我蓝玉一生不惧生死,杀鞑子,打江山,不是为做某一个人的奴隶,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为国为民,为自己!为大明我洒尽热血,我无罪!”
“无罪!---”
“无罪!---”
“无罪!---”
四面八方的山岳传来阵阵声震云天的回声。令人闻之心惊!
朱允炆想到此,不免一声叹息。喃喃的念起皇祖父亲定的皇太子朱标一系的辈语:
“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
“唉!允炆是辜负了皇祖父的厚爱。可是您老养了那么多骄奢跋扈,本领高强的儿子,却又杀尽朝中武将,让谁来抗衡众藩王,保孙儿的江山啊!”
眼下已是复国无望,朱允炆一行人的行踪又被狡诈的纪纲有所察觉,在江浙白云山下遭遇官兵锦衣卫围追堵截勘查甚紧。按大明法律除了有功名的人和有度牒的道士、和尚外,无路引出百里就会被治罪砍头。众人只好分散夜间而行,约定于福建泉州一个小渔村会合然后伺机出海。
偏巧此时朱允炆又因风寒患病,发起高热持续不退,是浑身无力一步也难行走。身高力大的柯州只好背负起瘫软昏迷的朱允炆隐藏于山上的石洞之中,无医无药,没水没粮。柯州心急如焚,孤立无助犹如山穷水尽,夜不能寐,只听得山风呼啸,狼嚎阵阵,猫头鹰的怪叫声让人不禁觉得毛骨悚然。那晚朱允炆烧的昏迷,含糊不清地不断说着梦话:
“皇祖父,饶了我吧---我不想当皇帝---让我四王叔当好了!---”
眼见身子纤弱单薄的朱允炆为此吃尽了千辛万苦,经常心腹疼痛,一身是病,现在又高热不退,生死难料,柯州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相替。
“嗯---水!---水!---渴死了!”
突然传来一阵朱允炆微弱的呻吟和呼叫声。
黑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又人生地不熟,洞中无水,真不知道何处能寻。情急之下,柯州咬着牙忽地拔出剑来刺向自己的手腕,一阵刺痛,顿时血流如注。柯州忙把手腕放到朱允炆的唇边,温热的鲜血立即流进他的口腔,仿佛是一种生理反射,朱允炆随之就像一个婴儿般贪婪的吞咽吸吮起来。顷刻方才又昏昏睡去。
一夜之间朱允炆把柯州的两只手腕都吸吮过一遍,天渐渐亮了,也许是血气方刚的柯州,他的血液中充满生机和力量的缘故,朱允炆的高热竟慢慢退了。太阳出来的时候朱允炆完全苏醒了过来,柯州惊喜不禁。但朱允炆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柯州血迹斑斑的手腕,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上尚未擦干的血迹,想起昏昏沉沉中吸吮的带点咸味的“水”,他眼中涌出泪水,一声:
“柯州!---我该死啊!”
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虽然自从出宫以来朱允炆就再也没有自称过“朕”,也不许柯州自称“奴才”,但在柯州心里朱允炆永远都是他的皇帝主子,此刻柯州慌忙双膝跪地,急急叩头道:
“陛下!慎言啊!陛下万金之躯,对柯州又有救母大恩,若不善加珍重,柯州就是死了也无葬身之处!唯有肝脑涂地以求报答万一,只是一点点血而已,陛下何必如此在意,你看柯州这不是好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