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没有注意到他说的“一同过个七夕”这句话,反倒是将全部心神放在了他的后一句话上,“愿闻其详。”
“除了幼年时来过一次,上一次正是与你差不多同一时间去定安的。”谢岑道,“你恐怕早在回平皋时便已经注意到我的行踪了吧?我对外说前往川原欣赏白梅,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我去了川原不假,三日即反却也不真。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出关返回长楚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收到当时的康王黎贤的信,他也安排了人来接我去定安,不过我虽同意他去定安一趟,却拒绝了跟他安排来接我的人一同进京。在蠡州与你分开后,我便自己直接去了定安,见了黎贤。”
“黎贤身后那人果然是你!”雍黎面色沉凝。
“不错。”谢岑坦然道,“当初给黎贤出主意得到带兵围剿玉戟门地机会的人便是我,那便算是我送给黎贤的第一份礼物。你可还记得那日与你从山上下来一起在城中那家店吃的燕饺?”
雍黎看着他,未说话,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时与你别后,我其实并未回客栈,而是去了巷子尽头一处隐秘的院子,黎贤便在那里等我。他之前虽将玉戟门给了你,但其实终究心里还是有些犹疑的,也是那时我劝他不必在意小小玉戟门,得到整个璟王府的支持,才是于他而言最正确的选择。”
雍黎之前便觉得黎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的许多动作许多安排,比之从前更有条理章程,手段也明显地上了一个层次,完全不像是他一贯能有的作为。雍黎当时便觉得他背后有高人指点,当初却一直没排查出来什么,直到后来去了南方,事情逐渐推动,有些蛛丝马迹被她捕捉到,雍黎这才渐渐猜到谢岑头上。
只是她脸色却更加不好,她之前虽怀疑怨怒她父王,对她父王也十分疏离隔阂态度,但她却绝不允许璟王府卷入任何漩涡泥淖之中,她有些恼怒地看着谢岑,“你竟然如此说?!”
雍黎盯着他,目光如刀,“你竟然想将我璟王府绑到他黎贤那边?你竟然想用我璟王府去做讨好他黎贤地筹码?!所以当初陛下对璟王府恩赏颇重,朝中也有不少煽风点火唯恐璟王府下面火烧得不够大的,而那群朝臣中有部分黎贤党派的当时蹦跶得十分欢畅,其实也有你在其中得一二话语?”
“你便如此疑我?”谢岑面色虽仍然和缓,脸上笑意已经渐渐淡了几分,他正色道,“我初初并不十分确定你与璟王府的关系,而璟王府在上璋地位超然,确有可交好之处,我当时也确实想借璟王府一二名声地位,做些谋划,但自从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我便再未起丝毫利用璟王府的心思。”
他此言坦诚,饶是雍黎一向善察人心,此刻却也并未从他眼中看出任何捏造谎言的意思,她似乎立刻便选择相信了他的话。
片刻之后,她又问,“那么黎贤之所以有那么破釜沉舟地决定,其实背后也有你的推手了?那么你最初的目的是否也怀有几分让定安生乱的想法?”
谢岑瞧着她,算是默认了,“我不否认黎贤谋反可能确实有我的几分原因,我既然来了订单虽并未想过做什么大动作,但也确实怀了几分若真有两方相斗,或许可能从中渔利一二分的心思。但我最初的目的确实并不是定安,而是……昌王黎绍。”
“为何?”听到他说到黎绍,雍黎有些不解。
“我之所以到上璋来,到定安来,其实也并不是为了扶持帮助黎贤夺取储君之位,更不是为了维乱定安,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黎绍和他身边的一个人。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我与管蒯算是师出同门,却对立已久的话?这是事实,我其实并未骗你分毫。管蒯是我师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我的大师兄,只是他当年因旧事叛出师门,心性恶毒不为人事,我承师父衣钵,自然与他算是不死不休。他在昌王黎绍身边潜伏太久,我来上璋最初的一切目的,都是因为他而来。”
“管蒯只是跟随着黎绍,当时南方虽乱,但黎绍已经早先便返回西川封地,虽说刚开始他有趁乱回攻定安的打算,但他其实并未牵扯进去南方局势,管蒯也并未在南方局势中插手太多,那你为何又要去南方?也是为了黎贤,做他的一个合格的谋士?”雍黎虽依旧质问语气,但神情间明显已经缓和许多,所问得不过就是自己一直有些疑虑未解的问题罢了。
“我去南方的时候,其实黎贤便已经以为我回了长楚,我虽暗中与他仍有信件往来,但你难道看不出来在南方哪些时候,我所做的一切有几分是为了黎贤黎绍,或者说管蒯?”谢岑道,“我之所以会去南方,其实不光是为了管蒯,也是是为了……你。我那时已经渐渐猜到你的身份,我知道宣阳公主要去南方,所以我想去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你。我也知道当时南方不太平,而必将有席卷南方与定安的大事发生,我不放心,所以我想着离你近一点,若有机会也好助你一二。”
“而我之所以回去南方,其实不光是为了管蒯,也是是为了……你。我那时已经渐渐猜到你的身份,我知道宣阳公主要去南方,所以我想去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你。我也知道当时南方不太平,而必将有席卷南方与定安的大事发生,我不放心,所以我想着离你近一点,若有机会也好助你一二。”
他这话说得坦坦荡荡,皆是发自内心,语气虽平淡如常,却又情深,雍黎听来沉默许久,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
若细细想来,从初遇到如今,谢岑说的每一句话,似乎也并未任何谎言,他告诉她的,能告诉她的其实也并未有丝毫隐瞒。
而近来雍黎也想过许多次,谢岑的所有的举动,所有的计划,似乎也并未有什么真正不利于她的安排,甚至还隐隐有尽可能对她有所回护的意思来。
时间慢慢在心里留下一点点焦灼的痕迹,然后又慢慢地将之抚平熨帖下去,她也如何不知道谢岑的几多情深?
当初在南方谢岑伤重却不辞而别,她原以为往后不会再见,她刻意避开长楚关于他的消息,也并未有再刻意想起他分毫。而北上之后,离长楚越来越近,似乎心内自己对自己的那点欺骗也再维持不下去了,她再想起之前竟有些欢喜了。
而后来到了长楚,长楚寄阳动乱,竟再次将他二人联系到一起;而她一次病发,也再次让他二人相遇,而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又如何不曾看在眼里?
那几次出手相助的救命之恩?那些病榻前亲自衣不解带照顾的时候?那一封封送到自己手里的消息?……
雍黎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只磨喝乐搁在膝上,双手也虚虚拢在膝盖上,用右边袖子微微挡住左手。而藏在袖子下的左手却悄悄捏住了袖子里她一直随身带着的一个信封。
那信封折叠的地方已经有了些毛边,信封上面是清致灵动的四个字——“凤归亲启”,而信封里的两张纸,一张纸上区区几字,一张纸上是洋洋洒洒的上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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