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墙壁外小厮偷偷摸摸地贴着墙跟走过去,墙头老猫听见动静,不耐烦地睁开一只眼睛,神情严肃地从高处俯视了小厮一眼。
那小厮抬头看见它,紧张地迟疑在了原地,心里头求爷爷告奶奶地希望这只猫祖宗别一个不开心踢几个瓦片下来,发出惊动人的声响。
他今天运气好,老猫在宅子里见惯了生人,并没有受到惊吓,而是一脸不想搭理人地站起来,弓着背伸了个懒腰,然后轻慢优雅地向墙后跃了下去,明摆着眼不见心不烦,去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继续睡它的大觉。
小厮长长松了口气,踱过回廊,在一扇不大的铜门前停止脚步。
他伸手去推,两扇门中间泄出条含光的缝隙,透过缝隙依稀看得见园子中的青翠草木。
门没锁。
小厮脚步一轻快,推门钻过去,不曾想直接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小厮一抬头,没看见人脸先认出胡须,心中就凉了半截。
许麟书并不知道小厮那边是什么情形。
自从那天嫂嫂来过,这两天他明显能感觉出来自己身边的人多了起来。
他从小在云台宫长大,跟着师父师兄一块住,平日生活起居完全能够自理,洗漱穿衣吃饭用不着他人服侍。若是给他旁边安排丫头站着,他反而不自在。因此在许府第一天他便请示遣散了房中的下人,只留下一个熟知府中道路的小厮替跑腿用。
许麟书身边安不了人,于是就有别处小厮丫鬟隔三岔五的来,或是送盘果子,或是赠幅画,或者干脆不靠近来,只是装作侍弄园中花草,远远地留意着他,好似他下一秒就变做只雀儿飞走一般。
许麟书看见远处晃动的人影,只当是没察觉到,看不见。
当日他将所有为难都与长嫂说了,姚夫人温柔平易,见他犹豫,便知道他虽然年轻,心中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只是夹在“恩”“孝”二字中间,不知如何向堂上长辈开口。
十五年师父如父,师兄如兄,他长大的地方才是他的家。千里回转江南,听着感人至深,照面相见却是意料之中的陌生,更何况许麟书这一身出尘之气往朱门雕窗前一站,就已经显得格格不入。高堂上的人想要他留在这粉墙黛瓦之间,不过是见芝兰宝树,望其植于自家庭院而已。
其实说到底,姚夫人做了这么些年府上的大娘子,对人心的那一点心思何尝不明白。当日许麟书对自己坦白,她面上是替长辈劝说,实际心底早便有所动容。
许麟书知道这些来盯着他的人不是长房派来的。
至于除了长房之外还能有谁……许麟书眼角余光感觉竹帘外又有脚步声,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回来的却是那个他派出去的小厮。
小厮俯身穿过竹帘进来,喊过“六公子”三个字就低着头没了下文。
许麟书听出他的声音,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急忙转身问他说,“找到了吗?”
小厮没说话。
那日在酒楼没等到自家主人要找的人,小厮又连夜按着许麟书所说地方,去到客栈寻人。没想到询问掌柜小二,得到的答复却是老少两位客官已经两日没有回来,不知到哪里去了。
白毒老罗长宁毕竟位列四大长老,凭毒术凭武功,若是二人一起,出事的几率并不大。但是即便是这俩人心血来潮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玩了,也不会一连数日不归,更何况洛风时之前还约定了酒楼见面的日期。许麟书放心不下,又一时出不去,只能派小厮每日到客栈盯着,随时给他报信儿。
见小厮不言,许麟书心中好似有一块墨在清水中化开,弥漫起沉甸甸的愁云,“还是没有人?”
小厮一脸沉重地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许麟书见他摇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由有些奇怪,“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听出自家六公子话语中带了几分着急,怕他忘不好的方面去想。掀起衣摆向他跪了下去,“是小人无能,辜负了公子所托。那外面几道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人把守,见了小人,硬是拉着不让放行。小人今日费了半天周折,连府门都没出去。”
“不让你出府?”许麟书重复了一遍,转头看他,眉心微微颦起,“你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