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战还在继续。负伤的妖退了出去,顷刻又补上新的。挥舞着拳头的尸体凶狠不减,却终归在一具具地变少。重新倒下的死者残缺不堪,几乎支离破碎,只有那许麟书刚开始注意到的几个练家子还依然凭着一身蛮力飞扑在妖敌中间。
“叮”一声,许麟书那迷雾般纷杂的耳中忽然轻轻地响起一声弦音。
像是在哪里有人柔手拨了一下弦,离他不大远,却也看不清形貌。
琵琶。
许麟书凭听觉认出。那声音飘渺无定,时而清脆两声,时而又按弦不动,如一层薄纱轻轻降下,竟然奇迹般地使其它嘈杂声转淡了。
这是谁的记忆?
许麟书坐在榻上的身躯仿佛在战局之外,酒馆地上碎了一地狼藉,呲着牙被逼出了凶性的妖族好似鬣狗一般轮番和尸人扭打在一起。尖牙血淋淋地在汉子没有手掌的右臂上撕下一口皮肉,而没有知觉的尸体连顿都没顿一瞬,径直挥起左拳照着那妖面门嘭地一声将妖打飞出去。那妖摔出门外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然而没有任何一双眼睛管他,一旁又有另一兽妖扑上了汉子的肩膀。
许麟书神思还醒着,却在某种程度上与睡着无异。屋内迷蒙的光线落在他冷秀眉眼上,与室内的血腥残暴照映,恍如蒙了血与尘的,不该在这的玉雕。
他耳中能听见打斗声音,却无法再顾及自身。此时一枚流镖便可以取他性命,然而他错乱的感官却让他只觉得自己正在某处大雾中行走,脚下看不到路,什么都软绵绵的。
“叮叮咚”又三两声琵琶,迷雾中隐隐约约看见一座高台,上面层帘掩映,靠着栏杆坐着个穿黄衫的女子。
许麟书不明所以,向前走了两步,然而那高台却突然像是离自己近了五六十米。怀抱着琵琶的女子把眼儿向这边望,略露一点笑意,含羞似的低下头,玉指又拨琵琶,拨出些宛转的韵律来。
许麟书正诧异,忽然视角飘开,自己原来站着的地方俨然站了个高大汉子,足足有九尺高。
是他?许麟书忽然知晓了这幻境是谁的记忆,再去刻意看那汉子的右手,却是分明五指手掌完好无损。
这是他残缺之前的记忆吧,许麟书不由唏嘘,正走神间,那楼上女子已经将曲儿唱了起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生死相许…”
情字缱绻,都是花楼里头最时兴,唱不烂的曲子。琵琶声清脆,如池边桃花激起的细水珠,楼台高立,轻风吹动了纱帘,摇摇曳曳。
那女子抱着琵琶故意不看他,却分明将柔情似水都唱进了曲子里,许麟书纵然作旁观者也听得出曲中意味。
那汉子上了楼,黄衫女子伸手来挽他。
南风高吹,一时把纱幔都牵着扬起,檐角叮叮当当响了一片铃声。
许麟书要退开也无法,被迫困身在这迷蒙中,更无人来注意到他。纱幔另一边轻衫半褪,人影相贴,宛转缠绵。
许麟书长到十九岁,再没接触过也已经懂了人事,想要避开不看,却避不了一二丝声音伴着不知何处的琵琶声钻入耳中。
他心下大窘,不由怨起这幻境来,然而不多时听见人话语声转过头去,却见那汉子与女子不知何时又坐在了桌边。两人衣着整齐,像是刚才的事都是幻觉。
这到底是一段什么样的执念?
许麟书觉得这汉子的记忆与他人不同,像是更强烈,更刻骨,以至于把其余嘈杂都逼退了。
不,许麟书想到。
其他人都只是因为自己用术法操控了他们,所以他们的大脑神思连通侵染了自己,而这汉子的记忆却好似把自己拖入另一片梦境。
许麟书为一探究竟刚想上前,忽见那女子又水蛇般地缠到汉子胸口前,许麟书被她吓了一跳,就要转身回避,却注意到那女子脸上似是满脸悲戚。
那汉子摇头,好像那脖颈有千斤重一样滞怠。斗大的手掌包着女子细指,二人十指紧握。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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