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1 / 2)

到暮色降到最浓的时候,鲜艳的红绸才尽数在门柱侧展开,拉长的丝带轻轻飘飘地拖在地上,沾满了爆竹炸裂过的彩纸。

温家有能力经营药铺,在襄州也算是有些资产的人家。温琦父亲膝下只一个独子,独子成婚,自然少不了四处张罗。总共连亲戚带朋友摆了十几桌酒菜,堂上前后都用红绸装饰了,映得满堂都是暖色的红光。

世道开明,新娘子并不用避人。远远便能看见喜堂最那头一身大红衣衫,含羞站在正与亲戚说话的新郎官温琦身后的是采采。

换了这庄重艳丽的喜服,梳起发髻戴上金钗,采采看着也与原来不大一样了。原先是山野精怪少女般的活泼轻佻,喜服压下去了那分好动,显得更加温婉明媚,顾盼生辉。

虽然是年轻了点,不过早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听说娘家远,背景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远虽远,不也来人凑了好几桌,又有嫁妆不薄,亲戚朋友面前给足了面子。

再说了,这样容貌的女孩子,在襄州是就算打着灯笼找着了,自家门第也难配上……更何况,琦儿喜欢……

有了这些思量,温琦父亲向堂那边望时也不禁满意起来。

温琦今日早早就束起了高冠,他原先品貌不差,又有大红喜袍衬着,更显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现下宴上人还没来齐,当然也早未到敬酒的时候。因此与他攀谈闲聊的亲旧虽多,他也能轻松愉快地都应付下来。

喜堂上又轻轻引起一阵骚动,不少人转头向门口看,温琦被众人挡着看不见另一边,却大约也能猜测出来应该是那另一位高堂,采采的表兄到了。

慕容良自然没有依萧一行的话束起头发,但身上难得换作了赭红的一件氅衣。颜色很大气,比他原先穿黑色多几分不失沉稳的柔和,算是妖族众人选得好,也是他自己毫无疑问地撑得起颜色。

慕容良在宾客之中并没有多说话,只是礼貌地以微笑回复,不多时便进了堂后。

余下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感慨,难怪新娘子生得那样娇俏美丽,看这位表兄,才知道原来一家皆是龙生龙,凤生凤。

夜色降彻,月色升起。红绸两端,盟结一心。

洛风时4等人不少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婚宴,尺五楼的几个更是新鲜,本来妖族天生喜好热闹,有酒有菜,又是自家喜事,旁人只当小二小三小四几个鼠精是哪家顽皮的孩子,看着他们抓着吃食追逐打闹,很快就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

三拜之后,新人向高堂敬茶。敬过了温家父母,之后便去敬慕容良。

慕容良如温家父母一样,从新人手中接过茶盏,至唇边浅饮。睫羽低垂,亦带上几分柔和的浅笑。

整个堂上在烛光的映照下都是红通通的,好像一方喜庆美满的小天地。爆竹声热烈而喧闹地彰显主人家的喜悦,彩纸屑与土尘滚在一起,街巷间的喜事本来就既俗气又动人。

初见时墨氅银刀的尺五楼副楼主,如今是温和坐在堂上的“高堂”,洛风时望见那边,忽然无端感到一种反差的奇妙感。

回头看到萧一行,他也正背靠在椅上,略带趣味地看向那边。

许麟书吃不惯太油腻的食物,也不跟着他们一起喝酒,只是略动了些筷子便停下来,此刻正安静地低头饮茶。与许麟书挨着的另一边坐的是连苍,洛风时注意到她也没怎么吃。甚至没与杨云阶他们说话,似乎心情不大好。

“小心!”眼见着连苍放箸时正压偏了一边的薄瓷小碗儿,小碗打一个旋,马上就要坠下桌面,洛风时忍不住提醒道。

听他这一声喊,连苍才及时回过神来伸手扶住了即将摔碎的瓷碗。

抬起目光来,洛风时隔着桌子与她对视,连苍先撇过头移开视线。松手放开瓷碗起身离了座。

洛风时也站起来,许麟书被他惊动,侧头询问似地望他。

洛风时只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嘱咐道,“我出去看一下,一会席散了还同你一块儿回去。你莫一个人先走,也别喝酒。”

许麟书点头,洛风时便离座穿过觥筹交错的光影,沿着连苍离开的路径也跟着出了门。

襄州的春气来得晚,这时候到了晚上外头依然触骨生寒。

洛风时乍从室内到外头还颇有些不适应,然而看到前面连苍的步子好像慢了些,不由先跟上去。

连苍听到他的足音,回过头来,挑眉道,“你跟来做什么?”

“我没见过你心事这么重,”洛风时说。众妖也同众人一样各有性格,例如皓羽冷静寡言,三个小鼠精顽劣好动,而连苍虽然是松木化形,却在人前的性子总是真性情的火脾气。洛风时与她相识不算短,还真从未见过她如此心事重重,郁郁不乐。

洛风时略一思量,又补问一句,“是因为采采的婚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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