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的百姓和做生意的商贩从宅子外墙边的小道上走过,卖小玩意儿的货郎盘算着再过一个下午能挣多少文钱,做梦也想不到一墙之隔的宅子里有群不同寻常的人正在说话。
“能联系上的兄弟我们都联系了。”破耳朵小四嚷嚷道,“到现在还没见到一点消息。”
连苍脸上不便显出不满来,然而心中却不免暗暗的着急,“这都多少天了?”
“这地方太大,老鼠能钻到的地方毕竟还是少。再说他们要找的不仅仅是尺五楼周围,更是整个西京城和附近的乡邑。”
靠着墙的椅子上,一身白衣的皓羽站起来。他声音听着有些中气不稳,像是也受了内伤。
他们所处的宅子好像是临时找的,屋子光线里并不亮,家具也似乎很久没有人用过。皓羽从那椅子上站起来时那椅子便吱呀地响了一声。房间里的几人不语,皓羽向前踱了两步,又不禁黯然,
“要是我没受伤,从天上向下找可能还快些。”
“不怪你。”
屋子的另一边传来另一个低低的年轻男声。
一时间众人都转头。
蹲在桌子腿边上的灰毛小三第一个冲进竹帘后头。连苍伸手想要阻止他,却捞了一把没有捞住,只得由着他去。
杨云阶已经起身坐起来,散着头发低咳一声,脸色还并不是很好。见到小童冲过来,淡淡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虽然重创,但他们在这整件事上也没捞到半分好处。”
“你还得意?”
连苍挑眉,不禁回呛道,“你不要命,知不知道皓羽有多担心。”
“现在尺五楼已封,我们倒是不用担心那些烦人的家伙再得助力,”
皓羽连忙终止了二人吵嘴的话头,打圆场道,“只不过他们现在也无处栖身,恐怕附近的百姓得遭殃。”
“快看看是谁来了!”
杨云阶低下眼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清亮的欢呼,就见那黑色头发的小鼠精率先蹦进屋内,一只手还拉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形完全进到屋子里比那黑毛小二臃肿好几倍,白须白发一身白衣,竟是白毒老。
“再嚷嚷我就不来了!”
白毒老一记爆栗敲在黑毛小二头上,黑毛小二缩了一下头,反而回过身向他做鬼脸。
西京不比襄州。百泉门的总舵便在西京城外五十里,门人出师之后或任武职或走江湖,留在西京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间宅子是白毒老偷偷替杨云阶他们安排的,连白毒老自己也是偷偷溜出来见他们,路上还得防着遇见熟人。
每走过一个街坊白毒老便要在心中骂萧一行一句——与尺五楼的交情是他的私交,自己还不是在替这个小子忙活。
然而实际上他见着黑毛小二的那两撮黑毛在窗户边冒出来,反而精神大振的开心。
白毒老一看见杨云阶便皱起眉来,“怎么伤这么重?”
“不妨事,”杨云阶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遮掩,不想让在场的几人多在意自己的伤势。
就在他刚醒的这短短数息之间,他惯常的那把折扇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上。只不过原来是站着展扇,现在坐着气势上总比之前矮半截。不过也说来神奇,他折扇在胸前一展,看上去好像真就变成了没事人一样,只是脸色还对比出苍白。
“还没有慕容良的消息吗?”白毒老环顾一周看到只他们几人,心中也有了个大概。
“没有,”连苍闷闷道。
“让我去找找吧,”
杨云阶说。众人不知道他有什么方法,但偏偏就是尺五楼中一个传闻,说能寻到慕容副楼主的只有他这位手执折扇的近侍杨云阶。大约是慕容良久居并不常露面,反而是杨云阶游逛妖鬼之间,身上颇多传闻。遇到的人只觉得他比妖鬼还要从容闲适,不可捉摸。
杨云阶道,“只要他还在这方圆几十里内,我总能找到他。”
年轻男子的声音还没有外头向晚欲雨的风声大,从这间昏暗而略有些阴冷的房子里,杨云阶抬起眼看了一眼外面,日光将要落下去了。
孟兰山不是头几次进地牢了。
十岁时魏升刚刚注意到宫里来的赏赐中有他这样一个孩子,便带着他来过这里。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地方藏在西京城的哪里,竟然也不知道害怕畏惧,只是觉得这地方湿冷,空气中还有霉意。
他记得当时魏升高大的身形就站在他身前,穿着一身威严的紫色绸缎,唇边的长髯还是黑色。魏升在他面前蹲下来,仿佛捏的是一只小鸡小鸭一般捏住他的下巴,看了他的脸半晌。
他被这样对待得多,被抓住时才觉得害怕。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这位高大的大人却笑了一声放开了他。
后来他没回到其他下人们又脏又乱的通铺,而是被单独带走。从此他再也没见过那些一起入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