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便来的陈疆世怀疑自己看走了眼,李安通正站在廷尉府门口,仰头在沐浴阳光。他回神想逃,可是他的腿已经被定住了。
李安通慢慢地走向他。
“你要杀就杀吧。”面对李安通,陈疆世一向口吃打结,现在临死关头,却突然变得勇敢。
“是该杀了你。”她道,“在此之前,告诉我,朱大铭在哪?我的兄弟在哪?”
陈疆世道,“这样你就能放过我?”
“不会。”
“……”
“陈疆世。你可知,你本就是我的剑下魂。我饶你那么久,以为你会洗心革面……可是你没有。现在我送你去西天,还算来得及……”
她说着说着,想起李良的死,猛地发狠卸下他的一只手臂,“听懂了么?”
陈疆世没料到她说做就做,痛得哇哇大叫,扶着受伤的手臂,任由鲜血流淌,带她前往西华门,指着远处的城墙道,“朱大铭就关在那里。那边有专人把守。”
刚说完,陈疆世突地拔腿就跑,一边没命地逃,一边回头看李安通,没有看脚下的路,恰好被什么一绊,扑身而倒,脸着地,正中一坨马粪,弄了个狗吃屎。
脸黑乎乎的,正像个僵尸……饶是如此,他仍是害怕至极,飞了似的意欲逃开。李安通捡起一颗石子,飞向他,石子飞过窜逃的陈疆世头顶,吓得他直接跪倒在地。
她走到他面前,道,“不好意思,我不能让你走。”
绑好他,李安通转身前往救人,甫一踏入,两边官兵便蜂拥而至。
为首的侍卫向前道,“来者何人,不要命了吗?”
“是的,不要了。”
这人没料到她会这般直白,道,“朋友,我们这少说也有几百人。就算你本领滔天,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你以为你是西卫卫主李安通吗?”
“明白了。”
这人又是一愣,仍是不死心,“就算你真的侥幸救出了你的朋友,长安城还有麒麟军南军北军,我们大将军一出马,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又何必蚍蜉撼树呢?”
“知道了。”
那侍卫好心劝告,不料李安通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心上,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执意如此,也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李安通答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只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她挥剑出鞘,向前急奔,剑过人过,那侍卫已经翻身倒地,昏迷不醒。
“谁想死的,尽管上来。”她对后面的人道。
这一下再也无人敢啰里啰嗦地劝说她了,她越向前走,他们就越往后退。她走一步,他们就退一步;她走两步,他们就退两步。
但仍有不怕死的人想偷袭,李安通顺手抓过他,将他提起扔在一边,“滚!”她厉声道。语毕,又见一群侍卫涌上,李安通以剑鞘做武器,将他们当洪水一般击退,霎时间,哀嚎声遍地。
她径直步上城楼,向朱大铭被吊的地方而来,一路上,把守的将兵纷纷倒下……可谓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
“站住!”最后把守的侍卫喝道,“你再过来,我就吊死他!”
李安通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朱大铭同父异母的弟弟朱大户。
她猛地停住脚步。
朱大户道,“不管你是谁。大将军有吩咐,西卫的人若是敢救,我们就吊死朱大铭。”他贱贱地笑,“你再靠近啊。你敢靠近我就吊死他!”
“他不是你哥哥吗?”她问。
朱大户盯着这眼前的黑衣蒙面人,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他顿了顿,“呸,他不是!”
李安通心想,他的手里抓着吊着朱大铭的绳索,若他一激动,他便有可能放掉绳子,那么就跟在暮雪山一样,她是追悔莫及了。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户。是我,”她摘掉面巾。
朱大户道,“通哥,是你。”他一声冷笑,“也只有你才会如此,是不是?只有你才有这样的通天本事啊。”
“你知道我厉害。为什么我们还要抗争呢。大户。我答应你,以后我对大铭怎样,对你也怎样,会一视同仁。”
朱大户道,“当真?你别骗人了,大铭恨死我了。”他的母亲占有了大铭的爹爹多年,害得大铭的母亲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说到底,他和大铭是冲天的仇恨,怎么可能还会有改变。
“不!大铭最听我的话,我敢保证。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吗?”
朱大户摇摇头,“你有什么?我和陈疆世一起,他已经有官做了,我也很快会有的……他说过……”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但是很快就会不一样了。
李安通想起赵启秀所说的,人都是崇利的,继续怂恿道,“不。陈疆世已经被我抓了,我断了他一只手,他已经没有任何前程了。”
朱大户闻言大惊,“你说什么!”
“而你们口中的大将军何荩诚能给你们什么?且不论你们的能力如何,他手下人才济济,哪有你们的容身之所?真的会看上你们吗?请问,你现在跟何荩诚说过哪怕一句话吗?”
朱大户沉思不答。
“可是我不一样。我好歹是西卫卫主,能给你荣华富贵。我保证。我李安通若是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我若封侯,你便封将;我若封将,你便封相。绝不会少你一份。你和大铭,以后都是我的兄弟。”
朱大户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嘿嘿笑道,“你说那么多,还是为了大铭。”
李安通一听,心一咯噔,刚想继续辩论,却听朱大户道,“好。这是你说的。通哥,你是个讲信用的人,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你要把我当兄弟的,以后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可不能不管我。”
他一向羡慕哥哥朱大铭和李安通的关系,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通哥,绳子给你。”他刚打算把绳子交给李安通,不料旁边又有人飞横而出,夺过绳子,
“嘿嘿。别听他骗!”是陈疆世。他被李安通绑在一颗树后,断手流血,疼痛地几要晕死过去,可强烈的复仇之心又让他清醒过来,李安通一时疏忽,以为他已受伤,绑得并不十分紧。
“通哥,是我。”陈疆世道,“你的命又在我的手中了……”
李安通心一凉,“是啊。又是你。看来是我手下留情,是不是?”
“你心太软拉。这样的你,怎么能做西卫卫主呢。秀哥可比你心冷。”
“你怎么才肯放过我们?”她问,从焦急到无奈,到现在出乎意料的冷静。
陈疆世捂着受伤的手臂,嘿嘿笑道,“你也断一只手?如何。”他又道,“不不不!这样太便宜你了。让我再想一想,想一想……”
他瞥向外面高高的城墙,从这摔下去应该可以把她摔死吧,“你从这里跳下去吧,如果你还活着。我就放掉朱大铭,如何?”
李安通不怒反笑,“此话当真?”
她这边话音刚落,下面朱大铭就大喊,“通哥!你走啊!不要管我!”他已经抱了必死的心,决定就这样跳下去,也要护着李安通。
不料,李安通突然厉声对朱大铭道,“你若是敢自己先放弃,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城墙下已经聚满了人,都在观望到底是谁有这样通天的本领,敢来救朱大铭。何荩诚本在府里商议战事,听说西华门有高手闯入,也急忙前来查看。
“李安通。你快跳啊!”陈疆世叫道。话刚完,他便见李安通纵身一跃,已经从城墙上跳了下去。陈疆世刚想看个仔细,只觉一阵极快的利风把他扯了过去,人已被重重地拽了下来。
慌乱间,他单手死死抱住了李安通的小腿,吓得大哭道,“通哥,别啊……”
见绳索即将掉落,李安通顺势接过,于是她上面拉着朱大铭,下面还有一个陈疆世。
朱大铭在边上冷声嘲讽,“陈僵尸,你真是个废物!刚才不是很横吗?现在又抱着我通哥的大腿……”
陈疆世瞥了一眼几丈高的地面,一时头晕目眩,早就吓得屁股尿流,生怕李安通踹开他,
“通哥。饶了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了……通哥。求你了……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李安通大部分的气力全用在支撑这两人了,哪有其他的心情废话。何荩诚他们在下面逮着机会,就让弓箭手把李安通等三人射下来。
怎料人群中有许多西卫的人,见如此,愤尔阻止,双方缠斗了起来。
于混乱中,伴随着底下的嘈杂打斗声,李安通咬牙一跃,把朱大铭的绳结钩在一处,一方既毕,又向上一提劲,撑了上去,顺带上来的自然还有陈疆世。
见人一上来,朱大户殷勤道,“通哥。这狗杂种何必还留着?死了算了。”说着还狠狠地踢了陈疆世一脚。陈疆世犹自惊魂未定,缩在地上,不停喘气。
李安通不予理会这两人,解掉朱大铭身上的束缚,拍拍他的肩膀,“可以走吗?”
朱大铭喜极而泣,用手背擦擦眼泪,“可以走!”
两人逐步下楼。楼下已经乱成一片,兵戈相交,拳脚相向……暴乱既起,又有有心人趁势作妖,整个长安城顿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