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开口时,玲姐手中的烟也短成了不过烟头。烟头上橘色的光,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耀眼。那耀眼随着她极为顺手地一弹指,便落在了戏台边沿可容一人靠立的那金属地板上。
黑色尖跟的拖鞋,遂携着里头那白嫩的足往那闪着耀眼橘色的烟头上用力一踩,这显眼较过月色的光便熄灭了。
“玲姐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有朝一日,我也要像玲姐那样去很多、很多地方,看很多、很多事物,见很多、很多不一样的人。暂时,第一步,就从这沂竹镇开始。一直想来的地方开始。玲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进戏班子吗?为什么对这个镇子一直梦寐以往吗?”
玲姐没有立刻回复,只是稍许思着、玩弄着自己烫了大波浪的头发。
这小丫头片子,刚才不是自己都说了,自己祖上是从这镇子迁移到现在定居的川祁镇的吗?自个儿姓陈,有机会想来这里看看,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怎么自己解释完了没多久,反问起我原因来了?
“怎么?遇到心上人了?刚好喜欢听戏,也跟这镇子有关?”玲姐的话语间听得出是在打趣。她自然明白不可能是因为男人的事。
小雅这丫头,可比其他戏班子里的丫头死脑筋、老实多了。年纪也轻,平日里的心思是都花在戏上了。
较着其他几个,包括自己在内,唯独小雅骨子里有股倔性,可以说她才是对戏曲纯粹地真爱了。自己,其他的戏班子里的,喜欢嘛,也肯定多少喜欢的,但跟小雅一比,真也就是顺其自然走上了这行当而已。
这样的她,可没看到她花心思在其他上了。也没听说有男朋友。是男人原因的,基本不可能。
更何况吧,是她一直想来的。哪有梦寐以求,从小孩子时候就惦记上男人的,肯定不会因为这档子事。反正,对这答案是猜不透了。前边小雅自己说过的答案,这会却重问了这问题,那答案必定也不会是原先那个。
“玲姐!您真是的!怎么会呢?”女孩转头回看向上方位站立着的玲姐,嗔怪着,“才……才不是因为什么心上人!我可很认真地跟你说话呢。”
“好了,好了。知道。这不就,我猜不到嘛。是什么原因,来,说给玲姐听听。感觉里头,挺有故事的样子。”
“嗯。”女孩轻声应诺了一声,便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正前方有着月色的朦胧、也稍许带了些雾气感的朦胧中,“玲姐,你相信轮回吗?或者,你相信缘分吗?”
玲姐没有回应。这种事情,谁知道?与其相信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还不如信奉些可拿可用的东西实在,比如多赚点钱、买点好看的衣服首饰。况且,要真是有这种东西。倒反而显得,那个……男人……是自己造的孽缘、轮回报应了自己一样。明明受伤的是自己……
一想到那个曾想伤过她心,最后还卷走她的钱款、跟着别的女人私奔了的那男人的事,不由地又想点上根烟。可惜烟盒子在后台放化妆镜前头了。
“玲姐,我很小时候就在家里见过一张很老、很老的老照片。但保存完好。只是一张不算大的照片,黑白的。那个年代有照片应该也算不错了吧。照片上的人,我也不知道按辈分该怎么称呼。反正肯定是我长辈,比我爷爷奶奶还要辈分大点吧。但……”
小雅咽了下口水,大晚上的回忆起那张照片突然感觉有点心理作用,觉得阴气森森的。当然她自己挑起的话题,肯定要对玲姐说明的了。
也可能只是夜色太过清凉,突然感觉有点凉飕飕的吧。小雅右手在自己左手胳膊上搓抚了几下,算是抚平了刚刚一阵起的鸡皮疙瘩。
“照片上的,那位长辈,跟我很像。超级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家里人很少提起那张照片,也很少提起这事。当作什么都不存在一样。也可能是真忘了把。很小时候,我奶奶倒是跟我讲故事讲到过,那位照片上的长辈,超级喜欢戏文。不止是喜欢听,还喜欢唱。”
“小时候,我只是觉得照片里的人好看。想着如果自己长大了也能跟她一样就好了。长大了后,却发现竟然还真是一样。还不是简单的一样。是简直一模一样的‘一样’。再加上从小我也喜欢戏文,听着大人们随口哼唱,我也会高兴地哼上几句。这就更加让我有时候有种错觉……”
说到这时,小雅正双手交错抱于胸前,左右摩挲着自己的臂膀。玲姐在后头是只能看到她坐于台阶上的背影,要不然必定会去给她取件衣裳披上。
前面没感觉,这会却极感明显,夜里的凉侵袭入骨。
“也许……也许自己就是照片上那人的转世吧。所以,才会选择进戏班子,而不是单纯地只把戏文当作一个普通的兴趣爱好。我有点……有点……想圆了这个自己以为的前世,没完结的梦。我听奶奶提起过,虽然她也不是亲耳所闻。照片上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在陈氏祠堂的戏台上登台而唱。可惜……”
可惜后面的尚未等小雅说出来,玲姐就已猜到了结尾。必定是还没实现,人就没了,估计还是年纪轻轻就没了。大晚上的,就算她不大讲究这些,但后面的结局,还是不大想让小雅在这里说出来,总感觉……晦气。反正意思已经明白了。
正是因此,玲姐抢先了一步插入道:“那你明天,是想去那什么公祠内看看,在那边戏台上唱上一曲吗?”
小雅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这表情背后的玲姐并看不到。
“这个嘛……再看。去那边走走看看肯定要的。不管是现世、还是自己以为的前世,都跟这里有血脉上的渊源。至于,唱嘛……到时再看。要是有人什么的,反正要是太傻、太难为情了就算了。这两天在这里台上唱过,也算是在镇子上唱过了,也算是了却心愿、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哦。小雅,可别怪玲姐多嘴问一句啊。那你这个心愿,到底是为了你说的照片上的人达成的,还是为了这会、此刻的你自己达成的?”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的。我可不是傀儡哦,玲姐。两个都有点吧。”小雅说着起身,一个优雅地旋转,裙摆随之摆开,如一朵藤蔓上垂下的牵牛正迎月舒展而开,“我也是真心喜欢戏文的!可不只是,只有奶奶所说,照片上那位跟我长一样的长辈喜欢哦。”
“可……你那照片,哪个年代的啊?”玲姐问道。
“嗯,不知道。大概也有个一个世纪了吧。反正有照片了的年代。那个照片保管得很好,肯定当时也是很珍贵的。不仅是照片,应该照片上的人也是,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有机会还让我见着了。”
“还真确实是挺久前了呢。那么久之前的……我是没见过这个镇子的祠堂,但年代太久,估计那祠堂也不大会再有人去听戏了吧。要不然这三天庆典也不会选在这河边。”
玲姐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说得过于直接,感觉有些在打击小雅了,一说完便故意拿手去撩了下并没有挡住视线的前边头发。
“嗯,我知道的了。反正就当来旅游下也好。”
玲姐看着纯真笑态的小雅,也被感染得不禁嫣然而笑:“就喜欢你这性格。凡事总是那么想得开。那照片上的人,是你奶奶那边的亲戚,还是你爷爷那边的啊?也,也跟你一样姓陈吧?”
本来不过随口而出问问的,但话一出口,玲姐其实就有几分后悔了。
小雅这丫头,没什么心思。都说晚上不可呼鬼名,呼之则来。虽然也不会怎么的,也就老人口中这么传承着说着的东西,但还是能避则避,免得晦气。但小雅这丫头估摸着真会直接说出口,不大知晓这种老人所说应讲究的事情。
“嗯,当然了!当然也姓陈了。她名字,我觉得还挺好听的。陈芳黎。有着芳香的黎明……”小雅说着还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凉的空气,好似真闻到了晨时带露、且盛开得极美的众花的花香,“朝阳洒下,黎明的花香又清新、好闻,光想想就觉得美好呢。”
“嗯。”看着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玲姐勉强着让嘴角扬了扬,挤出个微笑来。心里头却是赶紧念着:呸呸呸,不知者无事,小雅这丫头只是缺心眼而已,要是真有听到了的谁,也别见怪,别缠上我们俩!
白日时暑气尚有,也强;晚上这会河边的凉意却也透出了下一个季节的色彩。凉中带着些阴森之感。
这份阴森,有些不过是自我的遐想,但也说不准就是跟河边附近喜聚着的妖异、以及另一个临时集市妖市有着关联。
陈芳黎,这名唤出,倒没有其他什么真的闻名而来。但也不全是毫无反应,只是……被唤名之人,或说是其魂、所化执念,依然于玉竹公祠内尚无法离开。
但当小雅念及她名时,她那处也是听到了的。哪怕公祠距此河边尚有着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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