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皆无人,没有人走动的动静,也没有任何车的动静,也正是因此,陌生人倒是极有耐心地、看着这邮递员挣扎。
其身是不可动、亦不可语,但陌生人眼中所见的,可非仅这人类的区区肉身。
其心……那团明火在动,不管点燃起它的是哪种情绪。这团藏于肉身之内的明火,在试图冲破自己所设下的无形枷锁。
果然,人类无论何时都还是挺有趣的存在。可惜呢可惜,有些因,有些果,他是必然没法像现任山主大人墨泽那样,能跟人类其乐融融相处的。不过嘛,眼前正被自己玩弄于掌间的这个人类,他并不打算为难。
除了话多了点,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顶多算个,有点太过热情的人类吧。
只见陌生人轻蔑一笑。
“就这……你觉得凭你那么丁点火气,真能恢复行动?别太异想天开了。”陌生人的说话声音轻缓了下来,但轻缓之中,却反而更让听者会觉、其间藏满了愈加多的不可知的风险,“知己知彼,百战方能不殆。当你跟对手面对面时,要考虑的,可不单纯是你自己。”
前面还自说医生是其长辈的陌生人,说到这儿,不由地悠闲地仰起头来,看向那洁净的天空。看到天空之时,他才更觉得,踏上的是真的那片他曾经熟悉、梦中都欲归的土地。
虽然是打算说教着这个、也就看着皮相、仿佛比自己大点的人类,但果然,在这儿,自己的思绪也总是更容易游移开的。毕竟……
魂牵梦萦,自己的过去,牢牢绑定着的,正是包含了这片沂竹镇土地在内的一整个地界啊。更别说,这镇子外头的那座山、坟山,老山主……
知己知彼……知了己,却不知彼,才会……如今这样吧,大概。
当时,要是忤逆下老山主的意,那么老山主,这会说不定还是山主,那么地界……那个小丫头,或许,也还会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明明那样傻乎乎的天真也挺好的,却偏偏,她也得伪装出一副坚硬的壳起来。
或者,她来说不是壳吧。丝线相缠,所能编制出的,并不是壳,而是茧。
只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可惜”,无处可逆,若是能够逆转,那倒是好的。这趟来,他主动请缨先行过来,大概也是他比较理性吧。什么逆转的那种胡言乱语,他可没其他几个那么天真到、跟当年那小丫头一样天真,给当真了。他只是……
大概就是,反正也逆转不了,那么……破坏了,又如何?
只是想破坏了!
不是破坏地界,只是想要破坏……墨泽的一切!他绝不会认可,墨泽便是现如今山一方地界的核心所在的!绝不会!
承续了山主之位,他便更应该记得,老山主,是因何而离去的!而他,还是那么一副老样子,优哉优哉、人类的显世里头混混。绝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坐着山主的位置、却又轻易忘记老山主因何而去的!
看着沂竹镇上方、明明每一日也都会变化、却于他而言,是近乎仅存不变的天空,眼中不由那团属于他的火,燃起了颜色。
天空是洁净的湛蓝,有那么些白色、看着便觉软绵的云,陌生人眼中因思绪而带起的“火”,是有如地狱业火的红!
但这眼中燃起的红,转瞬即逝。
一想到嘛,总是难免冲动劲上到心头。但这理智,可是不能丢的,他可没那么天真。
当年那小丫头,现如今都在山一方地界里头,混得有些地位了,至少表面上寻不到点天真了。他这比那小丫头化形的时间、出来混的时间,都早得多的,怎么能太天真到、把正经事给忘了,或者因为心头升起的火气给招惹来、归属现如今地界的一些耳目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稍微想到了点以前的事情。”陌生人微低头,用手摸了下额。刚才眼中闪过的异样颜色,这人类是肯定见到了的嘛。
看,前面还不自量力、试图用他区区人类那么点火气,来冲散自己只用了略微一点点妖力、便加上的束缚,这会……又没动静了吧?自己不过就……自己的一点、不由自主,眼睛里头一点、顶多人类来说邪魅的光闪过而已嘛,就压掉了他那点火气了。
“说到知己知彼,你刚才可就只考虑你自己了吧?看,我只不过不自觉眼中妖火闪了下,你的火气就灭差不多没了。你觉得,前面那会,我就真只会看着你、一点点冲开束缚,只光看着,一点都不动吗?当然是不会的了。只不过嘛,可控范围内的,随便你挣扎。”
陌生人说着,走了两步到自行车的后座处。后座绿色的袋内,有着邮递员今日要送的信件。他随意地边翻弄,边继续说道。
“当然,你们人类的力量,不可小觑,这点,我也是清楚得很的。知己知彼,我觉得当年,就是低估了人类的能耐了。明明没点妖力,越长大,估计也还越容易为凡尘俗事所蔽、儿时有过的一些灵力、敏锐也会消失,但确实嘛,滴水可穿石,铁杵能成针,力量仍然汇集起来不可小觑,就看是往哪个果的方向走的了。”
听到“人类”这种称呼,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没法动、没法说话,邮递员再不知底细,也不自觉联想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妖鬼故事。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可之前一直都当是某些喝醉酒后的人的胡言乱语、然后慢慢被传成那么邪乎的。肯定是不存在的嘛。
但是这会,虽然还是觉得不可能存在那种东西的,但难免,无法解释自身情况之下,就偏偏胡思乱想去那方向了。
这个倒还行……邮递员转着眼珠子,可惜看不到!这……这翻他自己的东西,那也就算了,算自己没本事护着,认栽。
可这……这翻的车子后座的,那可都是要送的件、收件人的,这……心头一阵焦躁感升起,生怕这陌生人乱翻弄了后,给弄丢了、弄坏了,那可怎么办?别人家有的,说不定就盼着那信件呢。
“怎么?看你这感觉,更担心这些信件嘛。还真是,对这份工作上心呢。放心,不会对你怎么样,也不会对这些不是你的信件怎么样的。要想怎么样,我都不用跟你那么耗费时间。我这呢,其实,也只不过是有点小忙要请你帮下。当然,请人帮忙的态度,我是没的。你也没权利拒绝。”
陌生人说着,走离了自行车后座处,手中不知何时,已是凭空多了三份信件。说是信件,也就其中一份,大信封封装的、里头明显放置了资料、或者刊物的,更能称为信件;其他两份的,倒更应该称为包裹更来的贴切。
“帮我送三个件,都不重。一份嘛,这唯一一个薄点的、大信封装的,就替我送到我前面问的、医生的家里头,就河边那儿哪的、你说快到了的地方。另两份嘛……”
陌生人凑近到了邮递员耳边,声音已是轻到为风吹散般。
而当这轻声的交代结束时,邮递员的双眼之中,已是呆滞着,失了神采。
邮递员停稳了自行车,利索地接过了那三份件,二话不说,就把它们稳妥地放进了车子后座的袋子中,但却不过如提线木偶般,只是身体动着。
“那么,我就不往前了,麻烦你代劳了。这送件的费用,显世的钱币我是不会支付的。不过,跟以往同人类的瓜葛,一码归一码,作为感谢你这次送件辛苦费的,往后,会以其他方式支付的。当然,大概你自己是不会察觉到的,毕竟,你连今天见过我的事,也会完完全全忘记掉。”
说完,带着笑的陌生人,便消失于了那处。
唯有邮递员,往常那般,在这条非周末、这个时点里头无甚路人而显得寂静、顶多平常总有只常在那泥墙房子屋顶上等他的猫的路上,骑行而过。待他骑到了河边,已是可见那枫杨时,也是往常一样地,见到熟人,点头打着今日份的招呼。
仿佛,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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