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府,晋江白沙,郑芝龙府邸。
这座府邸占地一百多亩,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是天主堂,中厅是孝思堂,楼台馆舍,曲径廊桥,奇花异草,应有尽有,一派富贵气象。府邸的主人郑芝龙,一脸络腮胡须,一脸不耐烦,沉声质问道,“这郑洞,一去都大半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老四,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坐在下手的,也是一个中年汉子,模样与郑芝龙相仿,只是络腮胡须没有那么茂盛。见自家大哥这么一问,郑鸿逵眼里精芒一闪,轻蔑一笑,“在东南沿海这一块,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招惹我们郑家?郑洞这小子,我估摸着,正在濠镜逍遥快活,都乐不思蜀了。那帮虎山贼,见是咱们郑家派去的人,那敢情还不小心巴结奉承!”
郑芝龙听了,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更加凝重起来,“老四,不太像!郑洞这小子,平素虽然贪杯好色,但做起正事向来有分寸,不敢乱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否则,郑洞肯定会先回来复命。”
见自家大哥始终一脸凝重,郑鸿逵也郑重起来,皱眉回忆了一番郑洞的作派,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哥,你是说,出了什么岔子?不过,这没道理呀,难道湖广来的那伙虎山贼,还敢对咱们郑家动手不成?他们据有濠镜,在陆不在海,咱们据有台澎,在海不在陆……”
“……操,把咱们惹毛了,水师杀过去,把濠镜打个稀巴烂!看他们拿郑家有什么办法?陆上再厉害,对于咱们郑家,还是白搭!”
见四弟郑鸿逵如此慨然自信,郑芝龙心情莫名好些,便展颜一笑,“虽说想不通,郑洞这小子,怎么就还没回来复命。但四弟说的对,咱们郑家,绝对不是那帮虎山贼惹得起的。嘿嘿,打下濠镜,就了不起了,在我郑芝龙眼里,不过小菜一碟!”
郑鸿逵站了起来,“大哥,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莫非,那帮虎山贼不敢得罪咱们,但也不想认账,于是就谋害了郑洞?我这就派人,从陆海两路出发,前去濠镜,把事情给查探清楚!”
郑芝龙当即回道,“嗯,就怕是这个,让郑洞那小子,白白丢了性命!对,马上派兄弟们去看看!不管什么情形,都快去快回,速来禀报。”
郑家向来是说干就干,郑鸿逵转身就往外走去。
看着郑鸿逵的背影,郑芝龙喊了一句,“老四,你多派些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还有人回来报信!”
郑鸿逵头也不回,大声回道,“好咧,大哥你尽管放心!”
……
又是一场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杨炯内着盔甲,外披蓑衣,牵着黑风,一脚深,一脚浅,埋头跟着队伍行进。进入四月,这雨下得更勤了,偶尔才见到太阳,大多数的时候,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不过,远处的青山,路边的草木,却更加繁茂滴翠,梅雨时节的岭南在雨水的滋润下,春意盎然,生机勃发。
不过,杨炯终归不是诗人,无意感怀吟诗,只想快些抵达泉州晋江。
“今天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歇息?我都快饿死了!快饿死了!”
问话的人是石三妹,骑在一匹白马上,蓑衣和斗笠遮住了整个身形和模样,在队伍里格外醒目。
杨炯听了,没作声,继续埋头赶路。
在外人面前,石三妹还是注意的,一般不会大叫大嚷。此刻,见杨炯不搭理自己,石三妹甚是委屈,殷红的小嘴立即噘了起来。又等了一会,见杨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有咬了咬嘴唇,泫然泪下。
天在下雨,不差这点水!再说,军队本就是阳刚世界,在生死搏杀面前,卿卿我我便有些矫情了。所以,不管石三妹有什么动作,杨炯也只能选择性无视。
又行进了半个时辰,虎山军便按以往行军半个时辰,便休息一会的规矩停了下来。士卒们几乎没什么响动,都是疲惫地在路边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赶紧蹲坐下来歇息一会,顺便嚼些干粮。
杨炯上前一伸手,拦腰把石三妹从马上给抱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糕点,柔声说道,“别流泪了,没用的!赶紧吃了!等会还得赶路!”
看着已经卷成一团,面目全非的糕点,想着刚才无人搭理的委屈,石三妹的泪水更是止不住。
于是,杨炯又从怀里掏出手绢,低头给石三妹擦拭,耐着性子劝解道,“别哭了!这行军打仗,就这样,谁都没法不受委屈!等晚上宿营,我让人给你弄处民宅,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跟女人讲道理,既不是杨炯的专长,也不是女人乐意的方式。在石三妹看来,老娘陪着你东奔西跑的,为你受苦受累,受尽了委屈,哭一下也不行么?还有,见我哭了,难道你不知道哄哄么?
哼,我可是苗疆最美的花骨朵!
劝了两句,见没啥反应,杨炯便放弃了,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面饼,沉默地咀嚼开来。
这时,刘子安和秀才也是一边嚼着面饼,一边向杨炯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