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眉稍一扬!他实在是不喜欢大臣们这种动不动就请罪的奏答方式,但有无可奈何,“这不是请罪的事!朕也不是来此问责的。”他说,“朕反倒以为,容闳和袁甲三的话给朕也提了醒。朕想这样做,咱们一起议一议。从明年或者后年开始,在各省官学之中,初步推行以一种师生互动的教学之法。更多的,是以开发和深挖孩子的兴趣为主的教学方式。你们认为呢?”
不等两个人说话,他先摇摇头,自己否决了自己的话,“不行!即便有这样的旨意,也还要有确实受到过这种教育的师资力量,填充各省空额。现在连老师都没有,还谈什么旁的?”
“臣想,此事还需从根本入手,正如皇上所言,尚无先生,如何而来弟子?不如从大学生员中,寻找心机灵透,又肯于不为陈规陋习所拘束之人,因材施教,等他们肄业学成,散发各省,再将胸中所有,沐浴四方?”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只是在大学中还不行。”皇帝说道,“总要从根基上着手。便如同二阿哥之流,十龄稚童,便开始接受西式教育,方勘造就。”他一面说,一面整理思路,“喏,这样。将此事就落实确定下来,左右现在大清生员赴西洋之国留学,已经风气初起,以后,更要在四海觅寻,找那些有一定根底的,出国受教,回国之后,再如袁甲三说的,分发各省,担任育人重责。”
“……这件事,等开了年,你们两个人将朕的这番意思润色一下,拟一份折子上来,朕批一批,交内阁公议。”他说,“容闳,这方面你是有着经验的,把你当年在澳门受教和出国留学的经历尽可能详尽的罗列出来,朕看一看再说。”
“是。臣等都记下了。”袁甲三在座位上躬身作答,直起腰肢,眼角余光所见,门廊的下面有人影闪动,他怕有什么意外,告罪一声,起身过去,眼神一凝,竟是侄儿保庆、保中、还有自己的儿子保恒等人,站在门廊下,喁喁私语。看见老人来了,赶忙行礼,“爹(伯父)。”
御驾在内,袁甲三不好大声申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年轻人互相看看,由袁保恒说话,“爹,可是御驾在内?”他问道,“儿子和表兄等想……给皇上行礼。”
“混账!皇上身份尊贵,又岂是尔等想见就能见的?都下去!”
皇帝在里面听见了,扬声问道,“袁甲三,可是有事?”
袁甲三故意回身说道,“回皇上话,是犬子并小侄,在门外乱言乱动,想给皇上行礼,臣已经将他们斥退了。”
皇帝何等聪明,知道他是在故意说反话,既然到了袁府,也就无妨赏他们这一点恩泽了,“传他们上来,朕见一见他们。”
有了皇帝的口谕,袁甲三把几个人领到堂上,三个人一字跪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甲三临时做着带引大臣,“这是臣子保恒,这是臣的侄儿保中、保庆。”
“朕刚才见到的那个叫世凯的小儿,是谁的儿子啊?”
“回皇上话,世凯是下臣小犬,出嗣臣弟保庆。”袁保中说道。
“嗯。”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道,“刚才朕见过他,很是喜欢,可入学了吗?”
“是。犬子已经入学,不过天性顽皮,难以训教。学业更是一无所成,难当大器。”
以皇帝后世所知,袁世凯可谓是清末民初写下最浓墨重彩一笔的朝中大员。五千年青史流传而下,这样的人亦殊不多见;因此对他很感兴趣,今天在袁府亲眼所见,却是一个蛮可爱,蛮顽皮的小娃娃,听袁保中一说,皇帝说道,“朕正好和汝叔论及人才养育之道,未必就一定要走正途登进的老路,特别是孩子,有其他的兴趣,意图另寻发展,你做生父的,你做嗣父的,也不必一味强求。嗯?”
“是。下臣当领悟圣意,不敢以迫求之心,逼使孩童。”
皇帝还想再见袁世凯一面,但一国天子,过于见重,对袁世凯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当下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和袁氏三兄弟闻言抚慰了几句,问了问他们的差事,袁保恒是工部主事;袁保中有举人功名,但久试不售,如今同样是在大学堂就读;而三兄弟中,以袁保庆的科场早发,如今做到江南巡盐道——这也是很有名的肥缺之一。
这边正在和袁氏兄弟说话,袁府下人又一次跑上堂屋,“老爷,又有客到了。”
“是谁啊?”
“是内务府肃大人。”
袁甲三正在一愣,他和肃顺当年关系很好,这一次回京之后,彼此往来问侯更多,就是在大年初一,两个人还彼此过府为对方拜年,怎么今天又来了?是了!一定是知道皇帝在此,赶来促驾的。
“让他进来吧。”皇帝在一边说道,“是朕让人通知他的。”
“是。”袁甲三答应一声,他自己不好亲自起身迎客,命袁保恒代自己出迎。不一会儿的功夫,肃顺穿一身朱红色的长袍,外面套着同色的马甲,跟在袁保恒的身后进到堂上,“奴才叩见皇上。”
皇帝扑哧一笑,“肃顺,你穿的这是什么啊?还有比这更难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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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六福乘着马车到了东城的草帽胡同,不等马车入内,皇帝就叫车夫停住,“你还乘马车,到肃顺府上,和他说,年前和朕说过的事情,朕等一会儿要亲口品尝。另外,让他带人到袁府接驾——这种马车,简直要把人的腰颠折了。”
“主子,那,奴才走了,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