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葆桢第一个说道,“臣想,中法海军一战功成,料必数载之内,我天朝海圉不会再有边衅之事发生,不如趁这个机会,多多打造日后专门用作运载士兵的大船,此等舰船,多以承重为先;不必过于强求火力,战时尽量拖后,使前敌炮舰既不必为运转不灵而致损伤,亦不必为心有挂碍而畏手畏脚。臣这一点小见识,请皇上俯察。”
奕几个心中叫好。炮舰为搭载士兵而在海战中暴露出来的缺点并不是不为人所知,只是这件事是皇帝亲自降旨施行的,别的人不敢置辞而已;如今给方伯谦捅破了窗户纸,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尽量顾全皇帝的脸面了。但如何顾全,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今天听沈葆桢一席奏答,可谓面面俱到,真不愧是久经宦海,又是专司海军差事的大臣,料必皇上心中,也很满意吧?
偷偷抬头向御案上的男子看过去,他却有点心不在焉一般的在桌案上翻找着什么,很快就找到了,“昨天回京之后,朕匆匆画了一张草图。等一会儿你们拿下去看一看——朕给这种东西起了个名字,叫登陆艇。专门用来搭载士兵,日后做登陆作战而用。”
众人面面相觑,“……登陆艇这种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在水深不足以让大型兵舰靠拢的水域活动自如。具体的,朕已经宣天津机器局的华蘅芳来京,听一听他这个专业人才的意见。”
皇帝完全不理众人疑惑的眼神,侃侃而谈,“若是可行的话,就在天津制造,先造出一两艘来,下海实验,有了经验,再交由安庆造船厂和马尾造船厂正式动工兴建。”
“这,登陆艇一物,是皇上……”
“是,这是朕回京途中偶然想到的。行不行,试试看再说吧。”
“皇上这样说话,臣等惶悚无地。海陆军制,朝廷早有专司料理之人,如今却要皇上钦笔绘图,交付使用,……”
“朕会的,你们大约不会;你们会的,朕却是十足十的外行,我等君臣都是同心为国,就不必说什么君臣主从了。”谈过了这件事,他才说道,“刚才沈葆桢的话啊,朕知道,是为朕的面子着想,但若是为此而耽搁了海军整改的大事,朕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臣惶恐。”
“不说这些,谈正经事吧。”宕开一笔,他说,“奎昌等数人提及的海军在战中暴露出来的问题,你们以为,该当如何有的放矢的进行改进呢?”
“臣等以为,海军水手,多年受训,却只是在舰上做临敌演练,一旦真正与敌接触,难免心中慌乱;故而解决之法,不外乎更多加强训练,以备来时。”曾国藩是奉旨管着兵部的,由他第一个进呈商议之后的结果,“而若谈及舰上令出多门之弊,臣以为,只要一道旨意,便可迎刃而解。不必成为圣心忧虑之事。”
“还是要更多的让水手熟练掌握发炮技能,不要担心浪费炮弹。这种事,不能省的。”
“皇上说的是,只有平日多多训练,等到战时,水手的发炮才能准确命中。”
“至于说如何训练,不要只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出海,也不要轰击那些固定不动的靶船;海上气候多变,怎么能肯定每一次作战,都是遇到良好的天气呢?更不必提敌军舰船也是会动的——任何天气,都要派船出海,再找来一些废弃不用的商船,放在海上,作为假想敌来打击。”
“是。”
皇帝想了想,这种呆在圆明园中,君臣御前共议办法的举动,多是纸上谈兵,能不能收到实际效果,现在还很难看得出来,但总算是向前进了一步,留待后日吧,“恭王,和法国交涉的事情怎么样了?”
“是。臣弟奉旨与法国公使恺自尔谈判,法方提出要求,两国各自撤还囤在越南的驻军;越南练兵,两国均不可派遣教练官;将来两国如果有须派兵至越南,要先行行文知照;中国赔偿法国军费银子……390万两。”
这最后一条款项在总署衙门看来,实在是荒唐到无以复加,所以奕奏陈的时候,也很觉得为难,生恐触怒皇帝。
皇帝却并未动怒,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总署衙门对于法国人提出的要求怎么看?”
“臣等共议,法国人讳败为胜,进而向我大清提出军费赔偿一款,不但失礼,更是忘却伤痛教训所为。臣弟以为,该当严词拒绝,反向对方要求军费赔偿一事才是应该的。”
皇帝笑了起来,“这是朕的过失。十余年以下,每每在两国争端上锱铢必较,所以给你们造成了一个感觉,朕是那种很好钱财的皇帝,是不是?”
“臣等不敢。皇上若说锱铢必较,也仅仅是在省却天家靡费款项;于国事正用,皇上从来不曾的。”
“你们能够知道这一点就好。”他说,“钱财是工具,为百姓、为天下所正用,才是目的。便如同这一次恭王所说的法国人的条款吧。法国人故意讳败为胜,提出要我大清赔偿军费银子,实际不过是想以此种鱼目混珠之法,掩尽天下人耳目!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是为条款中的第三条。奕、文祥,你们两个办理外务多年,只要认真想一想,就能够明白其中隐藏着的险恶用心了。不过为激怒所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奕回忆片刻,若有所得的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说,法国人有意获得与我大清在越南相同的宗主地位?使越南成为中法两国共同的保护地?”
“正是如此!”皇帝用力点头,“能够识得出这内中详情,接下去该如何和法国人争辩, 就不用朕再教你了吧?”
“是,臣弟定当会同总署上下,小心料理,请释圣宪。”
“还有,直督胡林翼病重,朕想,先让他回京来调治,总督衙门的差事嘛,让肃顺去,代劳一二。”
“皇上,肃顺是御前大臣,更是朝廷的二等忠孝侯,超品大员,不宜左迁啊。”
“这如何说得上是贬谪?”皇帝翻了个白眼儿,“再说,又不是让他常驻天津,等胡林翼的病养好了,还让他回来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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