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午一时整,第二道壕沟中的战斗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耳边传来如同雨打芭蕉一般急促的枪声,让张运兰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他根本看不懂西洋的怀表,却还是一次次的从胸前掏出来,向身边的亲兵问时间,“大人,刚刚才和您说过,还不到五分钟呢,怎么又问?”
张运兰人虽然粗豪,但品性不坏,对下属弟兄们更是关爱备至,当年在太原领兵的时候,部下的士兵他都能叫上名字来,所以深得士兵爱戴,有时候他身边的亲卫,也会和他没大没小的开几句玩笑。
他瞪了亲兵一眼,“不行,我得上去。”
“军门,这可不行!卑职奉了成军门严令,一定不能让您亲临前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卑职吃饭的家伙就不稳了。”
“放屁!成祥也能管住老子了吗?你别理他。”
“军门,成大人管不住您,可管得住卑职啊!”亲兵给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一拥而上,把张运兰困在当中,弄得他好气好笑,“放开我,你们这群混小子!老子不去了还不行?”
众人放开张运兰,他先给一众亲兵一人一个脖溜,“娘的!你们胆子都大了,嗯?”
亲卫嘻嘻笑着,混不当回事。心里都觉得在主官身边当差,比起那些冲锋陷阵的弟兄们来,真是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倍了。
日军战壕中的战斗还在进行,守卫第二道战壕的是一个日军联队,和清军部队一样,都是受过正统的军事训练,远非刚才给清军士兵突破的第一道防线中,多有新招募上来的新军由资深士兵带领和后面的防线中几乎全部是新军组成的可比。
这些人的战斗力非常顽强,清军经常遇到的状况是:战壕中明明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用来作为遮蔽物的工事,日军就是不肯放下武器,倚靠在清军行进路线上的射击死角,只等清军走过的时候,用步枪射击——这种作战方式闻所未闻,而且几乎很难给清军造成非常大的伤害,但如同狗皮膏一般,缠绵难去,使这蜿蜒曲折不足一公里长的壕沟,成为每走一步,都有可能面临死亡陷阱的险恶旅程。
清军没有办法,只好采取笨办法,每到一处,不问有无敌人隐藏,先以火榴弹开路,轰轰轰的炸上几枚,然后再突击进军,这种做法的缺点有二,首先是效率极低;第二则是火榴弹消耗飞快,不足五百米的战壕甩在身后,兵士们身上携带的火榴弹就已经告罄了。
“谁还有炸弹?”马队正回头问道,“问下去,看看谁身上还有炸弹?”
“马头儿,都打光了!”
“你们扔得倒痛快。”马队正讷讷的嘀咕了几句,眼睛一转,想到了主意,把几个士兵叫过来,彼此耳语了几句,众人把枪背好,翻身上了半人高的壕沟坡顶,跟在马队正的身后,缓步向前移动,到了一条纵向的壕沟边缘,探头看看,哈!正有几个日军士兵蹲在那里,等着打对方的埋伏呢!
马队正给部下使了个眼色,众人霍然起身,站到壕沟的边缘,嘴里‘呦嗬!’的打一声呼哨,七支步枪一起开火!
7毫米的步枪子弹根本不是人类的身体所能抵挡的,还不及下面埋伏的日军反应过来,子弹已经穿过他们的身躯,在带出一蓬血雨之后,射进了他们身后的壕沟中,溅起点点尘雾。
马队正把枪竖持在手中,嘿声一笑,骄傲的左顾右盼,“弟兄们,看见了吗?没有炸弹老子一样能解决小日本。”
“那是,马头儿是谁?九营中谁不知道马队正是头一条好汉?”
“行了,都少拍马屁,我们接着走!”
由日军一个联队负责守卫的第二道防线中的战斗始终在七月火辣辣的阳光下进行,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五营和七营的近一千人再度投入战场,和已经伤亡过半的两营战友并肩作战。
彼此虽然不能叫出对方的名字,但同为一军,又是在战时,也不必说那些客套话,周成接过鲍起豹递过来的军用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水顺着嘴角、项下一路流进胸膛,才让他觉得舒服了很多,“饿还能忍得,就是这渴,简直要人命!”
“老杜,情况怎么样?”五营管带吉尔托阿问杜鑫远。
“小日本真够硬气!”杜鑫远实话实说,“不比我们的人差。”
“我听军门说,当年在黑龙江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这么激烈的抵抗,老毛子看起来人高马大,根本就不禁打。”鲍起豹也在一边说道,“看起来,后面的战斗还有的拼呢!”
“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打的了,我计算了一下,日本人的战死的超过600人,”杜鑫远忽然一笑,“你们说邪门不邪门,这600多人,居然都是战死,没有一个投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