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部绢心知不好,把身体尽量考在房舍门前的门廊柱子上,躲避着迎面飞来的子弹,木屑到处乱飞,扎得人身上生疼,“火榴弹!”
听对面清军的指挥官一声怒吼,数十颗火榴弹在街面上炸开花,瞬间带走自己弟兄的生命,池部绢愤怒欲狂,也顾不得再多去想指挥部可能发生的恶劣状况,身体顺势趴到,“还击!还击!”
日军死战不退,清军的后续部队也就不能前突到敌人的指挥系统前救助成祥,这种胶着状态让张运兰急躁得发疯,“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你们谁有主意?”
“军门,不如从左路突击过去?”
“这不行。”还不等张运兰表示意见,杜鑫远就立刻否决了,“左翼那边的战斗正在进行,不说容易误伤,就是时间上我们也耽误不起。”
“听见了吗?所以你才是亲兵,老杜都做到一营管带了。”张运兰冷笑一声,又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我们不如上房吧?从房顶上过去!”杜鑫远抬头看看街边矗立完好的民居,又有点心中没底的说道,“就盼着日本人的房子够结实。”
“不结实也没什么,我们现在和日本人隔着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也就是不到十户民房,只要能够突破这个距离,就能够杀到敌军阵地前,到时候这边和房顶上的人一起开枪,敌军就一定败退下去!”张运兰快速做出决断,“我带人上去。”
杜鑫远大手一伸,拦住了他,“不行!”他说,“军门,您身子沉重,我怕民居真是撑不住您的重量,还是选几个身体轻盈的上去,多带火榴弹。到了敌军阵地前,就一股脑的狠炸!”
清军依计而行,先选出了70名士兵,每人准备了五六颗不等的火榴弹带在身上,从道路两侧的民居攀爬而上,顺着屋顶的斜型房脊的另外一面向前攻击,在地上的清军则做佯攻态势,为他们牵制日军的注意力。
领先登上房顶的是九营的赵队正,也就是在白天的战斗中接替死去的堂兄职位的人,爬上屋顶看看,脚下、身后是正在激烈进行战斗的战场,左右却是一片寂静,日本人似乎没有想到清军会走这样一条奇怪的路径,给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不过这种战法也不是那么容易得以实现的,鹤冈府的民居房顶呈斜坡型,而且因为地处海边,空气潮湿,屋顶上有些地方都结了青苔,人踏足其上,稍微一个不小心,就有失足坠落的危险,虽然不会死,也不至于会惊动到另外一边的敌人,但摔个骨断筋折,却是分分钟的事情。
另外一个难处是,两座房舍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的要宽!在地上的时候还不会觉得什么,真等爬上了房,才知道没有那么容易越过,赵队正估计了一下,以自己一身的装备和枪支弹药,很难就这样纵跳过去。
赵队正向街对面看看,由另外一个队正统带的战友消失在屋脊的另外一侧,他回头吩咐,“把炸药都解下来,先抛过去。都小心一点。”
取过火榴弹和枪支,直接扔到对面的房上,赵队正后退、助跑、加速,凌空一跃,双手紧紧地攀住对面的房檐,身体用力,爬了上去,回头招呼,“学着我的样子,都跳过来。”
如是者数次之后,赵队正带领士兵已经到了日军阵地的正上方,三十余人在一处房屋的顶上不能全部站开,又分开一批,跳到前面的一处房顶上去,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爬上屋脊,跨坐其上,从腰间抽出一枚火榴弹,拉燃引信,随手向下一扔,“轰!”
一声巨响之后,大团的烟雾蒸腾而起,赵队正开心的一笑:从开战以来,就以这场战斗打得最叫一个诚心愉快!自己要做的,就是拉开火榴弹的引信,然后随手抛出去!
日军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炸弹来自头顶,只以为是对面敌军抛射过来的,但立刻就发现不对:对面的敌人离己方还远,而且也不会有这样的准头和这样密集的程度,“在屋顶,他们在屋顶!”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日军士兵快速离开阵地,到沿街对面的区域,意图和房顶上的清军形成角度,举枪还击,但还不等他们的步枪举起来,又一阵火榴弹雨点一般的从头而落,“这边也有,这边也有!”
来自两面的轰炸让日军士兵像没头苍蝇一样的无所适从,张运兰在阵地不远处看得清楚,举手一枪,先放倒了一个日军士兵,随即第一个挺起胸膛,“弟兄们,和我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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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里外的战场上,敌我双方谁也不敢妄动,成祥自然不必提,日军的枪手射击精准度极高,已经连着放倒了六名突击队士兵,每一个都是胸口中弹,眼见是不活了。自己带来的人越来越少,偏偏还不敢报复到四条隆歌身上,成祥只觉得胸膛都要被气炸了!
在日军方面,也有着同样的难题,敌军都趴在地上,唯一一个坐着的就是四条隆歌,嘴巴被堵上,四肢也都被捆缚起来,让此刻军中最高指挥官的四条龟太郎忧心如焚,却不敢盲动——真要是把中国人逼急了,自己的父亲一定会成为陪绑的!
在日常训练乃至作战的时候,他都可以刻意隐藏这种和旅团长的私人关系,但现在,却绝对不能拿父亲的生命冒险。因此,即便有参谋几次提请自己派部队突击一下,即便是牺牲了旅团长阁下,也断然不能让所有的战士为旅团长一个人冒险——即便是旅团长阁下,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四条龟太郎用力摇头,“这绝对不行!旅团长阁下……是我的父亲。”
“诶?”这样的一句话立刻惊骇了所有人,“您是说?”
“是的,旅团长阁下是我的父亲,我绝对不能下达这样一个把自己的父亲置于最危险境地的命令,绝对不能!”
“少佐阁下,现在不是您顾虑和旅团长父子之情的时候。那么多的战士,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父母吗?难道您就宁愿看着他们给中国人杀死在战场上吗?”
“混账!”四条龟太郎勃然大怒,回身怒斥,“不要这么张狂!中国人的兵力远少于我军,又怎么能就这么快的消灭人数比他们多得多的日本战士?”
“少佐阁下,您还不明白吗?失却了指挥系统,即便人数再多又有什么用?这些英勇的士兵,都会像屠宰场的猪一样,被中国人杀光的。”
四条龟太郎眨眨眼,这一次他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
“阁下,现在只有牺牲掉旅团长阁下了。刚才被敌军的子弹击伤之后,旅团长阁下的话您不是也听见了吗?他要我们不必顾忌他的安危,全力对付入侵的敌军,之后再消灭阵地前和我军对抗的中国军队,这才是应该做的啊。”
四条龟太郎的泪水流了满脸,难过的摆摆手,却一言不发。有了这样的动作,作战参谋临时发布命令,“命令第一和第二中队,即刻向隐蔽在树下的敌军发起攻击。”
日军奉命行动,刚才已经静止下去的枪声又猛烈的敲响,于是成祥知道,日本人是不惜要拼一个鱼死网破了,“你……”他用手一指身边趴着的士兵,“我大清还从来领兵之将活着落入敌军手中的前例,等一会儿敌军冲近了,你先把敌酋击毙,然后帮着本官上报国恩!”
被他点到名字的小兵简直要哭出来了,“大帅,卑职怎么能……”
“废话!日本人都能舍弃他们的旅团长,难道我军就不能舍弃一方主将吗?你要是不听命令,我先枪毙了你!”
“大帅,求求您,留此有用之身,以待来日吧?”这个士兵倒像是也读过几天书的,说出话来很有条理,“再说,胜败是兵家常事,您何必要杀身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