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芙蓉园时天已擦黑,园中宫灯点起,门前一对红色灯笼在将沉的夜色中令人感到宽慰,没有宫廷的庄严沉重,却像家一般温馨。
楚天曜生出一种感觉,走进这扇门,他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楚天曜,而是平凡的百姓任汝默,房中有一桌佳肴冒着热气,安慰空落的胃。屋里站着魂牵梦萦的爱妻,带着温柔的笑容等着他,抚平疲惫的心。
那一瞬间,他犹豫起来,是否要接天纨回去?看芙蓉苑虽与后宫隔离,却也有太多不安全的因素。后宫虽人多,但他的眼线更多,反而更易掌控。
他的大业即将启动,意味着相伴的时间会变少,不想浪费在这来回的路上。
如此压下那犹豫的心思,他一撩袍襟,大步走了进去。
因天纨在昏迷中,芙蓉苑里除了赵久泰、御医与八位贴身的宫人,其他都在一墙之隔的小院中。此刻是宫人们用晚饭的时间,几乎全在旁边院中,故而这边静悄悄地,偶有宫女走过,也是落足无声。
楚天曜径直走进天纨寝殿,她睡在东侧殿,随侍的永华与永容在西侧殿准备晚些擦洗用的药汤。永芳在中殿整理,如今天纨身上所有的疹子都退了,便也无需嬷嬷在侧。
屋中有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气,不像药香,也非花草香,更不是线香。楚天曜走进房中,发现床幔半边掀开着,月光绸的被子落在地上,一线风从后面吹进来,幽幽地带了寒气,令他无端起了一身竖栗。
他心中涌上不好的感觉,箭步上前撩开帷幔,床榻上空无一人,原本在那里睡了多日的天纨不见了。
他心中焦急,高声唤人,三名宫女闻声忙进来,一看此景扑通跪在地上,吓得发抖。
“奴婢一刻钟前才过去西殿,那时夫人还睡着。”
“奴婢一盏茶前去点了蜡烛,夫人也还在啊。”
“奴婢一直在外间,无人进出啊。”
三人对望,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惊讶,又连连叩头:“奴婢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去找。”楚天曜挥手:“都去找。”
一时间原本寂静幽暗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脚步纷纷,然而却一无所获。
楚天曜想到那阵风,朝床榻后走去,那床榻是挨着墙放置,一墙之后是天纨更衣的小室。此时这间小室并未点灯,楚天曜适应了黑暗,发现本在衣架上挂起的广袖外袍仍在,桌上的首饰也没动,一切如先前一样。
赵久泰已来到他身后,点起烛火,楚天曜看了看脚下雪白的锦毯,是用最软的胎羊毛制成,脚落上去便有痕迹。此刻也是平平整整,那阵风似是他的错觉。
楚天曜转身要走,突然停住脚步。他缓缓蹲下身,从那毯子上拈起一根灰白色的长发。
小室的后面又传来“扑棱”一声,皇帝盯着面前那面挂了巨幅山水的墙,那是画院里最擅水墨的画师合力完成,潇洒缥缈,此刻那水似能流动一般。